整晚,柳晏始終對織坊的事情諱莫如深,不願提起,無論令狐朝說什麼,他都隻是沉默,幾次想試着岔開話題,又會被立刻引回來。
最後了,他實在沒有辦法,掙紮之下,看着令狐朝的眼睛對他說:“對不起,晦言,這一次我沒有辦法站在你們這邊。”
他眼裡有什麼光突然滅掉了,說完,他垂眸下去,看着炭爐上已經滾起來的藥,屋裡安靜極了,隻有那罐藥在咕噜咕噜地響,像是要頂破了罐蓋,溢到地上去。
令狐朝看見他那個樣子,走上前去摸了摸他的腦袋,說:“沒事,我知道你對善惡有自己的理解和判斷,你既然已經做好了決定,我不會勉強你一定要幫我,你做你認為正确的事情就可以了。”
柳晏聞言有些不可置信地擡起頭,眼眶裡盈滿了淚水,張了張嘴沒說出話,又把頭埋進膝蓋裡小聲啜泣起來。
令狐朝見狀拉着宋準去了船尾,出門時宋準還有些不放心地回頭看他,令狐朝說:“沒事兒,讓他自己待會兒就好了。”
“令狐兄,稚言說的那些是…因為什麼?”宋準雖然這樣問,但心中也有了幾分猜測,想問問令狐朝是不是也一樣。
“我們一開始的猜測是對的,這些孩童的丢失一定和織坊密切相關,稚言不是善惡不分,他能這樣說,那織坊一定不是我們的敵人。”
“既然這樣,織坊會不會和周娘娘有關呢?”
“我覺得應該再大膽一點,很可能織坊就是周娘娘,或者是她們在扮演周娘娘的角色。但是她們也一定做了一些違背律法或者道德的事情,所以稚言才不願說出來。”
宋準皺起了眉頭,思索着應該怎麼解決這些問題,目前看來,隻有将三槐堂的人抓到了,才能知道謎底。
令狐朝拍了拍他的肩頭,對他說:“沒事兒,船到橋頭自然沉,不是,直。去把稚言送回去吧,明日升堂審案,先把小滿的事情解決,路要一步一步走,事兒要一件一件辦。”
“好。”宋準點了點頭,随令狐朝回了船艙裡。
令狐朝端下了炭爐上的藥罐,倒在碗裡晾着,柳晏縮在榻邊的角落裡,紅着眼睛看他,許久,他蔫蔫地說:“你今晚要和我睡。”
“哈?”令狐朝露出十分疑惑的表情歪頭瞧他,“你沒事兒吧?”
“我不放心,白天有惟衡看着你,晚上他總不能還把你盯着,萬一你趁我們不在又吃了什麼東西把自己放倒,我今後要怎麼辦?”
令狐朝翻了個白眼兒,問他:“柳老闆樓裡的生意不做了?”
“樓裡有白兔,我早就囑咐好了。”
“行,都随你,那你是不打算回吟蘭苑了?”
柳晏跪坐起身,手撐在榻邊湊近了他說:“回也可以,你得和我一起回,這幾日,你不能離開我的視線。”
“行。”令狐朝咬牙切齒,伸手把他摁回榻上,“明日你還去織坊嗎?”
“不去了。”他悶悶地說,“騙了她們我已經很愧疚了,不想再這樣。”
令狐朝笑了笑,轉頭對宋準道:“惟衡,後面的案子就隻能先靠我們自己了,不過應該也不是難事,明日你去哪兒,我都随你同去。”
“好,多謝令狐兄。那個,時候不早了,我就先回縣廨了,我想再看看卷宗。”
“也好,我送送你。”令狐朝說着,和他一起出了門,将宋準送到河岸上,又跟他說:“看稚言的樣子,織坊多半和三槐堂沒有什麼關系,我們就當沒有織坊這回事,隻查三槐堂便是。”
宋準點點頭說:“令狐兄和我想的一樣,我知道該怎麼做。明日一早縣令便要升堂審案,令狐兄喝了藥早些休息。”
“好,明日見。”
令狐朝回了船上,方才的藥溫度正好,他端起來一飲而盡,那藥是極苦的,飲下感覺整個人都要皺起來了,咬着牙從藥櫃裡翻出蜜糖含進嘴裡,才稍有緩解。
“晦言,你會怪我嗎?”柳晏怯怯地問他。
他整理着藥櫃裡的東西,頭也沒回,說:“怎麼會怪你,你本來就是來幫忙的,這些不是你應該做的,你有自己的想法也不奇怪。”
柳晏抿了抿唇,又問:“那如果因為我,這個案子破不了呢?”
“怎麼會這樣想?”令狐朝反問他,回過身去看他的臉,“你不是還想再做些什麼違法亂紀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