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柳晏平複下去終于肯站起來,宋準的肚子也适時地咕咕叫了幾聲,他輕輕咳了一聲問:“你們餓嗎?要不要去吃點兒什麼?”
令狐朝爽快地答應了,柳晏坐在凳子上輕輕摸着那把箫,幽幽開口:“晦言,你還記得這把箫是怎麼來的嗎?”
那把箫是怎麼來的?令狐朝自然是記得的。
那是第一次和柳晏一起出任務,是一個滅門的單子,就他們兩個,要去幹掉那家族裡上百人,還有不少府兵,雜役,傭人,殺了三天三夜,直到入目全是血紅,直到暴雨也沒法将他們身上的血污沖刷掉。
許是見了太多血腥,許是淋了雨,回去之後柳晏就病了,高燒不退,睡夢裡迷迷糊糊地說想要一把箫,令狐朝拿自己的傭金,在西涼的市集上為他買了最好的一把箫——就是如今柳晏手上的那一把。
“記得,怎麼了?”令狐朝問。
柳晏十分珍重地将箫收進錦盒裡,說:“怕你已經不記得,不過,即使你不記得也沒關系,我永遠記得。”
說完他笑了起來,看向宋準問:“惟衡想吃什麼?我請客。”
“啊?我都可以的,我不挑。”
“那要不要去前廳看戲?今日要唱新戲哦,是我親自排的,讓他們送些吃食去二樓的廂房裡,咱們一邊看戲一邊吃,如何?”柳晏笑着,似乎已經忘記了方才的尴尬局面。
令狐朝說:“不影響柳老闆做生意嗎?”
“當然不會,我特意留的位置,你們不去,我也要去看的,怎麼樣惟衡,去不去?”
宋準點點頭:“好啊。”
“那就快走快走快走,馬上就要開始啦!”柳晏推着他們二人出了門,往前廳二樓的廂房裡去。
柳晏讓夥計送了些十分精美的菜式和糕點上來,十分高興地招呼宋準和令狐朝:“惟衡,你嘗嘗這個,再嘗嘗這個,還有還有,今天送了鲥魚來,我特意給你留的,晦言快嘗嘗,我知道你最喜歡這些了。”
“别光顧着給我們夾菜了,你自己也坐下吃吧。”宋準說,“沒想到你們這裡的吃食也這麼講究,我今日也算是有口福了。”
“你們喜歡就好,不枉我去搜羅的這些東西。”柳晏坐下用手支着頭,笑吟吟地着看他們。
戲台子早已經裝點好了,不多時,便開唱了第一幕。
令狐朝靠着椅背嗑着炒南瓜籽,柳晏在旁給他們解釋戲中的人物,還有他們的唱詞:“這出戲叫《醉江南》,講的是一個書生為了追詩裡的仙女下江南,在江南流連忘返,雖然沒有見到仙女,但是邂逅了一生的摯愛……”
“啊,真是美好的愛情啊!”柳晏感歎着,十分享受地搖搖頭,“不過第二幕就要有反轉了。”
“什麼反轉?”宋準問。
“你看了就知道啦。”柳晏眨眨眼,拿起一塊糕點嚼嚼嚼,抿了一口茶,十分享受地随着樂曲晃着腦袋,輕聲跟唱着。
果然,第二幕的情節開始奇怪了起來。
書生發現所謂的摯愛其實是仙女變的,而仙女也并非是什麼仙女,而是被封印在詩冊裡的狐妖,甚至還是隻男狐狸。
書生備受打擊,收拾行囊回家鄉去,路上遇到了個算命先生,算命先生說,他這一生有情劫要渡,需得過了這一劫,今後才能順順利利,而這一劫此刻正在江南等他。
看到這裡,宋準露出個驚谔又疑惑的表情愣在原地,台上換景的時候扭過頭問柳晏:“你這是什麼鬼東西啊?”
“哈哈哈哈哈好玩兒吧!是不是完全沒有預想到!”柳晏拍掌大笑,又在令狐朝大腿上拍了一下問他,“诶,晦言,怎麼樣,你也沒預想到吧?”
令狐朝閉眼皺眉,從鼻子裡呼出股氣說:“接下來該不會是書生和男狐狸精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了吧。”
“哎,庸俗,戲就是要反轉再反轉,才有趣兒呢,接着看接着看。”
第三幕裡,書生毅然決然地選擇離開江南回家鄉去,但此後常常夢見江南的景色,花草樹木都好似成了精,在跟他說話,喚他回江南去,尤其是他發現夢中的江南并非是此刻,而是十幾年後的江南,夢裡的算命先生說十幾年後沒有他的江南會遭遇災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