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隻瞟了一眼,便否認得幹脆。
曹參軍又問:“不知七年前主持城中祭神儀式的族人可在?”
程微轉着手上的玉扳指,沒擡眼,說了句:“那是我的大伯,三年前就已經去世了。”
他的語氣毫無波瀾,好像在說旁人的家事,曹參軍問他族中還有誰參與過當年的祭祀,他這才擡起頭說:“都死了。”
“都過世了?為何?”曹參軍一皺眉,已經覺得這人有些不對勁。
“年紀大了,自然就死了。如今城中祭祀也不是程氏牽頭,為何要問我這些?”
“七年前那場祭祀用了活人生祭,程公子,這可是重罪,不得不多問一句,請您想好了再答,程氏族中,如今是否還有參與過當年那場祭祀的人?”
“曹參軍的意思我明白,隻是我說了,他們都死了,就算再是重罪,那也是上一輩的罪責,與這一輩的程氏子弟無關,程氏如今也已經不再插手祭祀之事。若參軍還要問這般沒根據的話,我便隻能送客了,請吧。”
程微站起身,敷衍一禮後轉身就要離開,張惠突然開口道:“程公子,可否告知程氏為何不再主持祭祀之事?”
程微腳步一頓,轉過身笑道:“因為我不信鬼神。杜管家,送客了。”
說完他揚長而去,一旁的管家走過來漫不經心地說:“幾位大人,請吧。”
無奈,幾人隻能先離開程府,路上,曹參軍問主簿,程微說的那些長輩都過世了是怎麼回事兒。
主簿思索了一下,回道:“我是聽說早些年,程氏那些長輩回故地探親,路上遇上了山匪,被連人帶車扔下了山崖,程微公子就是那個時候開始在府裡主事的。”
“那方才他為何不直接說是因為什麼,反倒是說什麼年紀大了,難道這事情是他做的不成?”曹參軍心下疑惑,又歎口氣,“罷了,他既這樣說了,暫且信他,但這樣一來,活人生祭豈不是就沒有了兇手?”
張惠說:“人都死了,這也沒辦法再追究,依我看這案子就結了吧。”
宋準立刻下意識道:“不可。”
嘴比腦子更快反應了,隻得硬着頭皮說:“随那七個孩童屍骨一同挖出來的還有七枚三槐堂的銀鎖,前些日子臨安縣抓到的三槐堂的人,此時應該還關押在提刑司,依下官看,還是去細細審問一番,看能不能問出什麼,生祭案無兇,不代表拐賣案無兇。”
“言之有理。”曹參軍點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欣賞之色來,“宋縣尉,林正則被害一案,你再去探查一下,鹽場中的鹽工皆要詢問,包括那個石氏。我回州府向知府說明,将三槐堂案與這個生人祭祀并案處理。”
“是,下官立刻去辦。”
曹參軍乘車去了提刑司,張惠則繼續留在鹽官監督案情進展。看着曹參軍遠去的車影,張惠突然說:“惟衡,你我上一次見面,已經是三四年前的事兒了吧。”
“是,賢兄好記性。”宋準微笑着回應,“那時賢兄日日為了鎖廳試忙得焦頭爛額,我便也不好意思常去尋你。”
“雖然忙得焦頭爛額,也不過隻混到個通判。倒是你啊,衛夫子好歹是給你謀出個縣尉,以你的能力,今後再重接他的衣缽也是有的。”
宋準不置可否:“夫子的事大宋無人不知,我未受牽連已經是聖上開恩,哪裡還能肖想大理寺的職位。”
“惟衡,你與我不同,你沒有那麼多顧忌,切莫妄自菲薄。這次的案子,你做得很好,隻是此案過後,你可能沒法再留在臨安了。”
“子初兄此話何意?”
“瞧你,這個時候了才喚我子初兄。”張惠垂眼笑笑,說,“我如今也是程氏的門生,看在你我總角之交,我願意将這一局透給你,以後若再見,我們可能就會是敵人。”
宋準看着他,熟悉的臉,卻是陌生的神色,他很久之前就知道,張氏已經唯程氏馬首是瞻,所以他才會漸漸疏遠張惠。
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幼時沒有那麼多利害關系,整日一起抓蛐蛐逗鳥摸魚也就罷了,如今各有各的道,自然總有針鋒相對的一日。
見宋準沒說話,張惠又接着說:“你案子查得太清楚了,程氏的人已經盯上了你,此案過後,你會被派往潭州。還有你們縣裡那個仵作,他以前不按規矩驗屍的事兒也被查出來了,多少會受些刑罰,今後也沒法留在臨安了。今後,還是盡量小心行事吧,有些人不是你如今惹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