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傑森大步流星地往前走,靴子踏在教堂破舊的石磚上發出一連串沉悶的“哒、哒”聲,每一步都像是在把腦子裡那場莫名其妙的召喚劇清掃出去似的。
步伐又快又直,腳步重得像是每踩一步,都要把那句認命的話碾碎在腳下,碾到不剩一點可能被解讀成“我願意”的念頭。肩膀緊繃,整個人像是一把被反複上膛的槍,蓄着火,卻死死壓着扳機。
像是在逃跑,又像是在硬撐着維持一個“我很冷靜、沒被影響”的假象。
空氣中還殘留着濃烈的血腥味,仿佛還沒來得及被那個奇怪的家夥徹底“清理”,夾雜着老舊教堂特有的黴塵氣味,一股一股鑽進鼻腔。
那味道像鐵鏽泡在發黴的木箱裡,又潮又腥,混合着一種令人胸口發悶的發酵感,仿佛每一口呼吸都在提醒他:這裡剛死過人。
43.
這味道,傑森太熟了,是哥譚的味,是死人窩的味,是過去十幾年如影随形、怎麼洗都洗不掉的“他”的味道。
鐵鏽味、硝煙味、爆炸殘留的焦糊味,街巷深處的黴氣、被雨泡爛的血迹、混着屍體的□□——這些味道早就滲進了他的皮膚、骨頭、神經縫隙,成為他的一部分。
他活着,靠着這些味道活着。
他是這座城市的臭水溝裡爬出來的雜種,是被血染紅的第二代羅賓,是從墓裡複活後還踩着屍山繼續前行的那種行屍走肉。
可現在——渾身肮髒的他,被某種軟乎乎、還帶着香味的小團子纏上了。
說是“纏上”,其實不太準确,那不是什麼死纏爛打、喋喋不休、黏得讓人煩的存在,而是一種……安安靜靜的、像空氣黏在你皮膚上的柔軟,像你沒注意的時候,一顆棉花團落在肩上,輕得幾乎沒有重量,卻讓人下意識地想轉頭看一眼。
她是惡魔——至少,從設定上看是。
召喚方式怪異,本體未知,連“媽媽”這個稱呼都讓人不寒而栗,她有山羊角,有奇怪的魔法,有一整個教堂消失的戰果。
但她看起來真的——很幹淨。
那種幹淨不是衣服沒沾灰,也不是沒見過血,而是氣息本身就沒有污染的味道,像是沒有被這個世界的“黑暗”污染過的存在,像是還停留在某種不該屬于塵世的最初模闆。
她靠近他時,他甚至聞到了一點香味,不是香水,也不是花,而是那種……剛洗完熱水澡、還包在幹淨浴巾裡的暖團子的味道。
那香氣不濃,卻分明存在,像是從她那白裙裡一點點飄出來的溫柔氣息,軟得叫人心裡發毛。
他很不習慣。
那種幹淨,就像是不小心沾在垃圾堆裡的純白紙花,一不小心就會被他碰髒。
傑森皺了皺眉,下意識把手插進口袋,像是在壓制某種從掌心滲出來的不适感——也可能是……某種快被忘掉的悸動。
44.
傑森走得很快,幾乎是默認了身後那個“自稱媽媽”的麻煩小崽子會自己跟上。
但當他快走到教堂門口、跨出最後幾塊地磚時,心中還是忍不住浮起一個念頭:……她跟上沒?
他猛地頓了一下腳步,動作毫不掩飾地僵了半拍,眉頭皺得像要把額頭擠出一個字來。
他懊惱地發現——自己竟然走太快了,以他現在這路勁,那小不點得小跑三四步才能跟上。
啧,你是不是瘋了?她看起來就一米四出頭,腿還沒你一條胳膊長,你走這麼快想把她甩哪去?
他舌尖一頂,心裡暗罵自己。
但他臉上沒表現出半點遲疑或愧意,反而闆着臉,轉過頭時還強裝一副不耐煩的樣子,語氣像是在例行盤問:“喂——你這嫌疑人别想跑啊……”
但他剛轉頭,整句話就卡在了喉嚨裡,隻見那“嫌疑人”根本不是小跑着跟上的,而是整個人輕飄飄地懸浮在半空中,仿佛完全不受重力約束,宛如一朵無聲滑行的白色花瓣,一點點地、安安靜靜地漂在他身後。
沒有風,也沒有施展咒文的動靜,她就那麼漂着,離地約三十公分,裙擺随着動作輕輕蕩起,像個失重狀态下的天體裝飾品。
更要命的是——她漂得并不快,也不搶鏡,而是剛剛好、剛剛好地緊跟在他身後三步半的位置,始終維持着一種“我有在跟你,但我不給你壓力”的粘人禮貌,就像一隻極有禮貌的貓,不踩你腳後跟,但尾巴永遠勾在你視野邊緣。
傑森的嘴角抽了一下。
她一邊飄,還一邊仰頭看他。他回頭的瞬間,她正巧擡起眼,眨巴了一下那雙斜十字花紋的眼睛,然後——歪了歪頭,一副呆萌又聽話的模樣,就好像在說“你終于發現我啦,媽媽一直在跟着你哦~”一樣。
45.
FUCK.
這個字在他腦海裡炸開的時候,幾乎是帶着火花的。不是那種憤怒咆哮的“FUCK”,也不是被突襲一拳時的“FUCK”,而是那種“我腦子知道不能生氣但我他媽還是要發作一下”的爆裂級困惑性咒罵。
他差點沒控制住自己的表情肌肉,嘴角抽了一下,眼角跳了一下,整張臉憋得像是在經曆一場情緒核爆的小規模地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