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突如其來泛起一絲心軟的腦仁讓他整個人都像被雷劈了一下，他試圖給自己找個理由：也許是剛剛傷口愈合導緻神經短路；也許是空氣裡還有奇怪的魔力殘留影響大腦；也許是他今早沒吃飯導緻血糖低産生幻覺。

但不管怎麼洗，那個念頭還是閃了一下。

他竟然有點關心她。

46.

Shit!

他立即開始強迫自己切換頻道，找點什麼話能把自己拉回正常狀态，起碼得罵點什麼，壓一壓快要冒出臉面的情緒，他心裡是惱火的，真的惱火。

——他忘了，這家夥不是人。

他心裡惱火，卻找不到罵她的角度，畢竟你不能對一個剛從召喚陣裡出來一看就不同尋常的家夥說“你不會走路嗎”，就好像你不能對一隻會說話的貓抱怨它不會穿鞋一樣。

“啧。”

他狠狠咋了下舌，像是在掩飾那一瞬浮上來的愧疚和關心，仿佛誰要是看出他剛才那句“嫌疑人”其實是想提醒她“别跟丢了”，他就能原地羞憤爆炸一般。

47.

傑森轉頭繼續往前走，語氣比剛才更沖了兩分，像是在用聲音替自己拉出一道心理防線：“離我太近了，撞到算你自己倒黴。”

他說得很快，像在甩開什麼無形的東西，嘴角一撇，眼神冷冷地掃了她一眼，然後果斷轉回正前方，像是怕多看一秒就會露出點不該有的東西。

可下一秒，他的腳步卻默默慢了一拍。

隻是一點點，幾乎察覺不到的慢，節奏依舊是那種“你要是敢亂跑我随時轉身打一槍”的強硬風格，但步幅卻下意識縮小了幾厘米，落腳聲也不再像剛才那樣急促得近乎咬人。

剛好。

剛好夠她不用加速，也能輕輕地、漂浮着、毫無壓力地并肩跟上，就好像……他一開始就是這麼計劃好的。

但他什麼都沒說，也沒看她，甚至連餘光都沒掃過，隻是在心裡裝作那半步慢不是為了誰，而是單純地、肌肉太累了、腳底打滑了、戰鬥後神經反應還沒恢複。

對，就是這樣。

他一邊在心裡疊加借口，一邊把手揣進口袋，假裝自己根本沒察覺身邊那個輕飄飄的小家夥正在一步不落地跟着他，一邊歪頭看着他，一邊很配合地保持安靜。

她沒有靠得更近，也沒有趁機說“媽媽知道你其實在擔心我”，她隻是心滿意足地跟上了他的節奏，像隻終于跟上了主人的小羊崽，眼神亮亮的，臉上挂着一種“被關心啦”的乖巧滿足，就連角也好像……搖得更愉快了點。

48.

傑森咬了咬後槽牙，他能感覺到她在喜悅，不是人類意義上的“揚起嘴角”那種喜悅，而是那種純粹的、被接受後的，從整個人的氣場裡冒出來的喜悅感。

溫柔、無聲，又惱人地真誠。

惱人到讓人想狠狠踩斷點什麼東西，或者掀桌子大喊一聲“你别笑了啊！”——可他又什麼都做不了。

因為那不是對他發出的攻擊，也不是情緒勒索，那隻是單純的反應，她被接受了，于是她開心，就這麼簡單。

太簡單了，簡單到叫他想逃。

傑森垂着眼睑，臉色陰得像要下雨，他在心裡開始喋喋不休地罵。

煩死了，有什麼好高興的啊？就這麼點小事，走路走在一起，有必要那麼滿足嗎？就算被允許跟着，就當被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就這點東西——值得你表現得一副快活似神仙的樣子？

一副不值錢的樣子，給誰看呢？以為我看不出來你那點小動作嗎？你以為你飄在後面不說話就不算靠近了？你這角晃得快把喜悅兩個字寫出來了你知不知道？！

他煩，他真他媽煩。

他煩她那種天然無防備的喜悅，更煩自己居然會察覺到，甚至還去在意。

他一邊罵着，一邊拼命在心裡撕掉那一瞬間浮起的觸動，就像掐滅煙頭那樣，狠狠地在心口碾兩下，把那點不合時宜的柔軟感踩死。

我才不會在乎你開不開心。

傑森在心裡死命嘟囔，就像在向誰宣誓，又像在試圖挖出某種不該動的根。

但說到底，他終究還是在意了，他沒有走快，步伐始終保持着她能跟得上的節奏。

一如既往的嘴硬，一如既往的溫柔，他最擅長的，就是把“我會照顧你”說成“你别給我惹麻煩”。

——他一如既往地，被“柔軟”打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