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纖慈原本還不肯服軟認錯,這下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地扭了扭身子,歪頭瞧過去,輕聲道:“娘不怪我了?”
“怪你有什麼用,隻盼你日後安分些,讓我省點心,比一百張虎皮軟墊都更叫我歡喜。”
說話間,馮夫人将沈纖慈拉到妝台前坐下,從妝奁中拿出一個三指寬,半尺長的紫檀雕玲珑花鳥紋長方木盒。
沈纖慈的視線随之移動,看到木盒中的東西,不禁眼前一亮。
盒子裡是一條華貴異常的珍珠鑲寶項鍊,珍珠鑲嵌在金牡丹花托上,花葉纖巧精妙,珠光璀璨生輝,二十八顆珠子串連成鍊,中間墜着一顆稀少罕見的瑟瑟珠。
馮夫人将項鍊取出,親自為沈纖慈戴上,望着鏡子裡映出的猶如明珠生暈的嬌美容顔,眼裡流露出幾分驕傲與贊歎,她的女兒生得如此動人,她怎能不為之驕傲贊歎,“這些天好生在府裡待着,把落下的課業補一補,不求你樣樣精通,多少也該通曉一二,倘若連聽人說話都聽不懂,豈不是贻笑大方。”
沈纖慈摸着細白脖頸上的項鍊,攬鏡自照,自是喜愛非常,可是再漂亮,旁人也瞧不見,這份歡喜自然要打些折扣。一聽又要重拾課業,更是渾身提不起勁兒,她又不用去考狀元,學那些個酸文腐字有什麼用。
不過馮夫人說的話,沈纖慈總是能聽進去的,即使心裡有些想法,嘴上也隻應道:“知道了,娘。”
接連半個月,沈纖慈沒出侯府半步,鎮日裡練字習書,彈琴打譜,連針黹女紅也請了繡娘專門指點。
眼看着外間花紅柳綠,一派春日暖融盛景,沈纖慈的心也跟枝條上那隻黃鹂鳥一般按捺不住地撲騰羽翅。
這日午後,沈纖慈正在叢筠堂西梢間内小憩,忽聽得外間有說話聲,細細一聽,仿佛還提及了她的名字,頓時坐起身來,輕斂裙裾,蹑手蹑腳地走到隔扇旁,凝神細聽起來。
卻原來是鎮西侯回了後院,此時正坐在廳内與馮夫人閑話家常,不過他們說的話卻教沈纖慈聽得茫然不解。
“前兩天汪老夫人過壽,我去走了一趟,在席間聽說翰林院侍講學士趙大人的三子定下親事,定的是裴家姑娘,當時我不過是随意一聽,沒往其他地方想,未曾想會是這個裴家。”馮夫人擰眉思量起來,“十來年沒有音信了,怎麼這會兒突然回京了?”
鎮西侯捋着胡須,說道:“這些年裴家雖然沒人在京,但幾處府邸園子尚在,又留了老奴看守,既然京裡家業仍在,人總要回來的。”
馮夫人說道:“裴家嫁女,必然有長輩跟随進京,不知來的是哪位?”
“是裴家二房的姑娘出嫁,裴家二爺前些年已離世,這次是裴二夫人跟随進京。”鎮西侯仿佛知道馮夫人要問什麼,擡了擡手道,“裴大人去後,裴家便由六郎頂立門戶,此次裴家嫁女,裴家必然要有人出面主事,哪裡會讓嬸娘堂妹獨自進京。”
馮夫人微微颔首,“畢竟多年沒有音信往來,突然聽到這消息,還真是教人有些意外。”
“四姐兒呢?”鎮西侯忽然問道。
馮夫人說道:“那丫頭在西梢間那邊歇着呢,不過是夜裡練了幾張字,就倦得睜不開眼了,我瞧她是存心想躲懶。”
沈纖慈這點心思可逃不過馮夫人的法眼,不過她确實有點好奇就是了,近來似乎總是聽到裴這個姓氏。
正當她暗自思量之時,外間馮夫人又開口說道:“這會兒怎麼忽然提起纖慈,難不成老爺是在想當初的那樁親事?”
“難道你就沒想?這親事是老爺子給四姐兒定下的,如今裴家人回了京,四姐兒也尚未定親,此事——”
沈纖慈躲在隔扇後面,早已聽得焦躁不安,任誰莫名其妙多了樁親事,都不會高興得起來,心裡一陣煩亂,恨不得沖到前頭去聽個清楚,這般往前一湊,足尖不小心踢到隔扇,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外間談話戛然而止。
沈纖慈一驚之下,匆忙躺回榻上,閉起雙眼,做出一副酣睡之态,心裡怦怦跳個不停,再聽不見半點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