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母吳氏不鹹不淡地道:“二弟妹來了,快坐吧,沒眼色的東西,不知道給二太太讓座上茶。”
屋裡的媳婦仆婢立馬動了起來,給馮夫人等人留出了西邊一溜椅子,丫鬟也上了熱茶。
馮夫人領着沈纖慈等人施施然落座,沒有跟吳氏等人閑話家常的意思。
老太太身邊的媽媽出面說道:“二太太來得不巧,老太太這會子正在做早課,菩薩跟前需得誠心誠意,不可倉促打斷,勞煩二太太多等候片刻。”
沈纖慈擡了擡眼,思忖着“片刻”的意思,少不得要大半個時辰,幸虧一個月裡隻走這麼一趟,不然天天如此,日子還怎麼過,祖母怎麼就不能換換把戲,每次都隻管叫人坐冷闆凳,不知是在折磨誰。
比起鎮西侯府這邊,東府人丁就興旺多了,一屋子的媳婦姑娘和孩子,其中有個尚在襁褓的小兒,是去年大伯父剛得的幼子,這會兒正被姨娘抱在懷裡拍哄。
沈纖慈每次來東府都覺得屋子又小了,人又多了,待客的茶水卻是一年不如一年。前些年還有明前龍井來待客,今日卻換上了太平猴魁,不是說太平猴魁不好,同類茶裡也有個優劣之分,眼前這杯光是看茶湯就差了個等次。
人多孩子多,哪怕冰窟窿也能鬧得熱騰起來,兩個男孩耐不住性子,掙脫了奶娘的束縛,在屋裡跑來跑去。
咚咚咚地跑過來,咚咚咚地跑過去,将屋裡丫鬟撞得連連避讓,沈纖慈真不明白大伯母她們是怎麼擺出這種慈愛神情的,照她的意思,真該把這倆小鬼頭摁在腿上,狠狠地打幾下屁股。
正這般想着,兩個孩子突然撲到她身前,伸手就來扯她腰間的白玉透雕竹桃紋玉佩,沈纖慈眼疾手快地抓住那隻小手,青雀兒雲官兒立馬上前,一人一個把兩個孩子拉開。
兩個孩子被寵慣了,被人拉住了身子,登時哭鬧起來,扯着嗓子叫娘,小手還一個勁兒指着,非要沈纖慈腰間佩戴的竹桃玉佩,奶娘怎麼哄都不頂用,别看是兩個四五歲的孩子,哭嚎起來快要把屋頂掀了去。
二堂嫂瞟了瞟沈纖慈,扯過孩子罵道: “哭哭哭,有什麼好哭的!你四姑姑不給你,你還能去搶?”
沈纖慈拿帕子擦手,要不說這些小鬼頭讨厭呢,手上不知抓了什麼,又髒又黏的。
五姑娘繡貞在旁說道: “四姐姐,何必跟兩個孩子計較,不過是個小玩意,給他們玩玩又如何。”就差直說沈纖慈小氣了。
三姑娘繡惠嘴唇動了動,什麼也沒說出口,自個兒素來說不上話,便是說了,誰又肯聽她的。
繡貞不理繡惠的眼色,三姐就是膽小怕事,她也不想想,二房能有如今的好日子,還不是搶了他們大房的,要不是二嬸嬸跟太後是親姐妹,這爵位能落在二房頭上?她沈四憑什麼如此嬌生慣養,頤指氣使!
沈纖慈看過去,學着馮夫人的樣子拂過衣袖,淡聲道:“五妹妹難道沒聽見二嫂嫂說的話,我不給,他還能來搶?”
說着話,沈纖慈瞥了眼那個隻會窩在娘懷裡撒潑打滾的男孩,孩子氣地聳了聳鼻子,年紀小有什麼了不起,誰沒年紀小過似的。
惹得那孩子更是放聲啼哭,連帶着襁褓裡的嬰孩也跟着哭起來,一時間哭聲此起彼伏,鬧得人頭痛欲裂。
大伯母吳氏見屋裡亂得不成樣子,沒得讓西府的人看了笑話,忙道:“好了,趕緊把孩子哄哄,老太太還在後面誦經……”
吳氏話音未落,老太太已經走了出來,冷着臉道:“都在吵什麼,你們這麼鬧騰,還有沒有點規矩。”
一屋子人起身問安行禮,攙扶着老太太安安穩穩地坐了,方才依次落座。
老太太上了年紀,發間生了不少銀絲,不過精神頭瞧着倒還好,銳利的眼睛從屋裡掃過,緩聲道:“一家子聚在一處為的是個和樂高興,你們要鬧得家煩宅亂,幹脆也别往一處湊,我這把身子骨還能撐個幾年,用不着你們趕着來盡孝心。”
幾句話說得屋内衆人不敢應聲,幾個年輕媳婦連忙湊趣兒,又揀了好些趣事說,才把場面緩和過來。
除了對馮夫人冷臉相待,老太太對沈纖慈和兩位嫂嫂的态度倒還好,在沈纖慈上前問安時,拉着她的手瞅了好幾眼。
今日沈纖慈穿了件春水綠纏枝牡丹紋暗花春衫,配了條銀白鑲邊素绫裙,脖子上戴了串明珠項鍊,清清爽爽的一身打扮,隻是人生得極美,發黑如墨,肌白如雪,鮮妍明媚得好似牡丹花上滾動的晶瑩露珠。
老太太看了會子說道:“瞧着個子似乎長高了些,多學學你二姐姐,貞靜賢淑才是女子立身立德之本。去吧,跟你的姐妹們說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