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工部的同僚們忙碌兩三日，顧甯熙在休沐日前整理出了昭王府花苑和校場的圖紙。

後日她去王府當值，正好将圖紙呈給昭王。若有不足之處，再行添改便是。

顧甯熙最後一遍檢查圖紙，負責此事的兩位同僚也在旁一同盯看着。

按理來說，這在昭王殿下面前露臉的差事，多少是想讓人争一争的。隻不過顧大人官階最高，他們越不過他。況且修葺昭王府之事拖到眼下，這份圖紙還不知道是功是過，反正由顧大人先擔着，他們盡職盡責也算問心無愧。

工部其他官員都陸續歸家，顧甯熙将圖紙收于匣中，與二位同僚告别。

“我先行一步。”

“顧大人慢走。”

初次獨立接管一樁差事，說心中全無緊張當然是假的。不過既已盡了人事，可以先好好過一日休沐。

顧甯熙提前與母親知會過，借公事為由，晚間并未回侯府，而是去了興甯坊的小院。

前些時日她與表兄商量購置宅邸一事，将大緻的要求寫給商行後，商行已經挑出幾間不錯的屋子。

表兄還在西山軍營，顧甯熙預備趁休沐日的閑暇，先行去看看。

最近的兩處院子離興甯坊不遠，步行便可前往。顧甯熙帶了心腹小厮，順着商行給的地址尋去。平日裡她甚少走這個方向，兩旁街景有些陌生。

好在沒有走太多冤枉路，不過在一家木行門口，顧甯熙遇見一位半熟不熟的人。

武安侯謝謙，就隔着幾步路，顧甯熙猶豫要不要上前打招呼。

但武安侯專注于和木行掌櫃說話，并未發現自己，她就這麼悄悄走開也不是不行。

“……客官真是好眼力，這是新到的木料，才在鋪中擺了小半日。您若誠心想要，整段拿去，給十貫錢便好。”

“十貫錢？”

瞧着新冒出來的俊俏小郎君，掌櫃笑意不變：“小公子有所不知，此乃上等的黃花梨，兩三百年方能得，當然比其他木料金貴不少。”

顧甯熙略一搭眼，木料是黃花梨不假，但觀其色澤、紋理與香氣，沒有一樣是拿得出手的。

她不動聲色示意謝謙收起錢袋，似笑非笑：“您說這木料有二百年？”

眼前的兩位郎君衣飾都不俗，見青衣公子似乎懂行，掌櫃也不敢明着诓騙，含糊道：“總得有百年，黃花梨長成極為不易，能順利運入京都就更難得了。”

顧甯熙笑起來，依這塊木料的粗細，連把椅子都做不成。“倘若這段木料有百年，”她一指鋪中央擺着的黃花梨八仙桌，“那打造那張桌子的木料，豈不是得近千年？”

“這……”

“依我看，木料紋理不夠清晰，色澤暗淡無光，這一處原本有明顯瑕疵，更像被強行削去。”

她每說一句，掌櫃的笑容便尴尬一分，連謝謙也聽出了些許門道。

畢竟是沙場征伐之人，他略一沉了神色，氣勢便有些懾人。

顧甯熙驚奇于他的上道，掌櫃擦了擦額間汗，情知自己遇上了行家。他陪小心道：“那您二位說個數？”

謝謙去看顧甯熙，顧甯熙伸出三指：“三貫。”

三貫錢幾乎是她一個月的俸祿，也就是戰場新勝的武安侯，能眼也不眨買下整段木料。

事情既已解決，顧甯熙便沒有多留。然走出不遠，武安侯謝謙便追上了她。

“顧大人留步，”他的語氣十分客氣，“我有一件東西，可否勞煩顧大人幫我看看？”

近午膳光景，顧甯熙就這麼稀裡糊塗地坐進了酒樓中。今日遇上武安侯純屬路見不平，那掌櫃要價忒黑心了些。原本想着借此契機，以後慢慢與謝謙接觸，興許能有更多關于夢境的線索，不成想他主動尋上了她。

仔細打量過盛于錦匣中的那架木戰車，顧甯熙眸中滿是贊歎。木戰車有兩手掌大小，其結構之精巧，雕工之細膩，實在是木雕中少有。可惜損毀了小半，連她這個外人看來都覺得惋惜。

她點頭：“确實是黃花梨。”

此物顯然對武安侯意義不凡，他甘願高價買木材不說，甚至願意向她這位太子黨求教。

顧甯熙道：“如果要尋合适的木料，侯爺不妨去工部的營繕司看看。”

修複木戰車所需要的木料不多，而營繕司又儲有天下良木。每每修葺工事過後，總會剩下許多無用的邊料，并不會重新歸入庫中，隻要有心便可以拿到。況且昭王乃尚書令，去一趟工部對武安侯來說易如反掌。

“多謝顧大人。”謝謙敬了顧甯熙一杯酒。

……

昨日看的有兩處院子差強人意，顧甯熙權衡後拿不定主意，也請商行再薦些新院子。

新熬好的紅棗木瓜粥熱氣騰騰，配上幾碟精緻小點，在甯靜的清晨格外應景。

顧甯熙和母親用膳，晚些時候再去工部當值。

屋中沒有留人侍奉，顧甯熙攪動銀勺，陪母親閑話幾句，狀似不經意道：“聽說母親懷着我的時候，侯府請了道士來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