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自然是第一個要去的,顧甯熙如實拟了下月初工部的安排。這段時日太子殿下若要尋她,隻怕她未必能及時趕回。
午後太子殿下朝事繁忙,倒還抽出一刻鐘召見了她。
陸恒的語氣慣例溫和:“這一月你在昭王府當值,感覺如何?”
顧甯熙避重就輕,着重提了自己修葺昭王府花苑和校場一事。還有昭王命她畫戰車圖紙,顧甯熙也沒有隐瞞。至于昭王府中其他的人和事,太子殿下若沒有特意問起,她便當自己知之甚少。
陸恒笑道:“這些年昭王府中進了不少人,你不認識也在情理之中。”
昭王府内應當有東宮的耳目,顧甯熙想着自己是單獨一間值房,與昭王府中人交集不多。自從她去昭王府辦差後,為了避嫌,太子殿下甚少私下傳她。免得傳揚出去,有心人議論起來,東宮儲君還要監看自己的親弟弟。
坐了一會兒,太子殿下暫時未提讓她回東宮,顧甯熙揣摩許久便也沒有開口。昭王府尚未修葺完畢,她确實有理由再多留一陣,不必擔心旁人的流言蜚語。
至于其他兩件事,木戰車的圖紙顧甯熙已繪完交給武安侯。首飾圖樣和玉石也送到了鋪中,她尋的師傅手藝有口皆碑。等回京後,顧甯熙應該就能拿到這套明玉頭面。
所有事務安排完,顧甯熙最後才将出京之事告訴母親,省得母親還要多擔心幾日。
她在窗前作畫,孟夫人親自帶着侍女為她收拾箱籠。她将新做的幾件束胸壓在最底層,忍不住道:“昭王殿下出京,為何還要你一同跟去?”外間舟車勞頓,她難免心疼女兒。
顧甯熙溫言與母親解釋:“此番去皇陵,工部得檢查是否有需要修整之處。兼之沿途昭王殿下還要替陛下巡查京郊的農田水利,是以工部要派官員同往。”
前幾日工部侍郎傳了她去,将這兩樁事務都和她交代清楚。原本這些事也該是工部知會她的,隻不過因為她那日恰好在昭王府,提前從昭王殿下那裡知道了消息罷了。
顧甯熙道:“我近日在工部并無差事,此番的确是我去最為合适。”
孟夫人命侍女取來衣衫:“這一趟要去多久啊?”
顧甯熙粗粗算了算:“總得大半個月吧。”
孟夫人稍感慶幸:“幸好日子湊巧,月信剛走。不過出門在外,女兒家還是得多當心些。”
“孩兒知道。”
陸陸續續收拾了三日的行囊,孟夫人将遺漏的東西一一補上。
到出發的前一夜,她猶不放心,等顧甯熙睡下後又将箱籠打開,将裡間的衣物重新一件件清點過,唯恐少了什麼。
樂遊院中的兩個小厮會随女兒一同出發,還有吟月,有她貼身侍奉着,孟夫人多少安心些。
……
翌日是個不錯的晴天,昭王殿下慣例輕車簡從。因四月裡多雨,随行多備了兩乘馬車。顧甯熙雖帶了自己慣用的馬匹,但既然有車駕安坐,她一時也懶得騎馬,隻在車中補眠。辰時他們一行人先啟程,除了昭王府的親衛外,謝謙也在其中。他們會先繞道崇聖寺,故而太常寺和禮部的官員們可以容後幾日再跟上。
崇聖寺乃大晉皇家聖寺,是因姚皇後說起昭王從戰場平安歸來,總該去寺中祝禱還願。皇後娘娘與昭王商議過,另在寺中安排了幾場法事,以超度戰場上陣亡将士的亡魂。姚皇後溫厚識大體,明德帝頗為贊許,此事交由昭王去辦也再合适不過。
春色宜人,崇聖寺正坐落于飛靈山山頂。草木葳蕤,數百道石階指引向青翠山間。
謝謙是第一次到此地,從晨起趕了大半日的路,顧甯熙看他登山時仍舊神采奕奕。
反觀她,這兩三年忙于朝政,疏于武事,體力倒比少時還不如。
她上一回來崇聖寺已經是三年前,顧甯熙擡眸望那一眼看不到頭的石階。眼下也不比小時候,至少那會兒她還能拽了昭王衣袖,借些他的力氣。
好不容易到了半山腰的石亭,那幾張石凳分外吸引人。
顧甯熙提議道:“不如你們先去,我一會兒再上山。”
她是實在難以跟上他們這些行伍之人的步伐。
天色尚早,今日也沒有法事,趕在日落前到寺中便好。
陸憬道:“都原地休整一二吧。”
顧甯熙忙點頭,雖說一行人裡好似隻有她需要休息。但此處風景甚好,尤其旁邊還建了一處觀景台。總不能腳步匆匆,全然忽視此間美景,如此也少了許多樂趣。
她尋了石凳坐下,平複過氣息,又喝了小半壺清水。
她看謝謙絲毫不覺疲累,饒有興趣地去一旁看風景。
昭王倚于石亭柱上,腰間佩了一枚熟悉的雲紋玉佩。
清風拂面,涼爽惬意。
坐了一會兒,謝謙不知從何處摘了一捧野果子回來。那果子青中透紅,顯然還不能食用,不過顔色煞是好看。
這應當是從樹上采下來的,顧甯熙無奈搖頭:“你怎的這般精力豐沛?”
謝謙說話前還心虛地瞥了一眼昭王,方小聲道:“這不是跟着昭王殿下,情勢所迫。”
他忍不住說起戰場上的一樁舊事:“有一回我們打周通,殿下在大敗敵軍主力後,一路率軍追擊,一晝夜行了二百多裡。數度與之交戰,皆勝。”
當中不是沒有官員拉住殿下的缰繩,勸殿下回頭,畢竟現有的戰果已然可觀。殿下卻道戰機可遇不可求,必要一戰擊潰其部衆。
“我們追了兩天一夜,才在一處山谷将周通俘獲。整整兩日沒解甲,那會兒餓了就靠馕餅充饑。”
昭王殿下身先士卒,玄甲軍将士們也不敢言疲累。
謝謙都不願多回憶此戰的情形:“中途追到晉軍的一處堡壘時,殿下與我風塵仆仆,守将幾乎都認不出我們。全靠對上了暗号,我們才能順利入堡中補給軍資。”
顧甯熙悄悄偏頭,看向陸憬的方向,這的确是昭王殿下能幹出來的事。她想象了一會兒當時他的模樣,實在沒見過他這等狼狽情形。
知道他腦中在想什麼,陸憬從石柱上起身,無奈道:“歇夠了就出發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