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這個時辰才回來?”
孟夫人等在樂遊院書房中,午後熙兒出府時說是很快回來,眼下天都已經黑盡了。
顧甯熙答道:“我與昭王殿下議完事後時辰不早,他便留我在王府用了晚膳。”
孟夫人點了點頭,放心地吩咐人去廚房帶話,撤了還給熙兒溫着的飯菜。
“怎麼瞧着你不大高興,是在昭王府遇到了什麼煩難事?”
“沒有,”顧甯熙靠書案站着,“孩兒就是晚上多吃了半碗飯,現下有些撐。”
黃昏時那一番談話,顧甯熙對着昭王殿下當然是敢怒不敢言。她席間也不敢多看昭王,隻能低頭多用飯。昭王府的飯菜又恰好很合她的口味,一不留神就多吃了些。
孟夫人笑起來:“難得看你胃口這麼好,到底還是王府的廚子手藝不俗。”
膳房正給老夫人熬着山楂水,傳話的人還沒走遠,孟夫人讓他一并帶一碗回來。
顧甯熙歪一歪頭打量母親發間的玉钗,笑道:“母親今日怎麼就帶了這一支?”
孟夫人的手輕撫過蓮花玉钗,這支簪子通體以岫玉打造,圖樣是顧甯熙一筆一畫描摹的。
“那樣貴重的明玉頭面,逢年過節戴一回也就罷了,哪能平日裡帶出來招搖。”
孟夫人格外喜愛這支蓮花玉钗,所以單獨挑了出來,也是女兒的一番心意。
顧甯熙卻喜歡母親多多戴這些飾物,她想将母親的首飾匣子好生填滿。
玉石的來曆孟夫人是知曉的,這樣好的玉種,在京都首飾行中不知要炒出怎樣的價錢。
孟夫人在椅上坐着,晚間來是有事要問:“對了,前日我看吟月給你收拾衣裳,怎麼有一身不一樣的?”
那件玉白的錦袍從衣料到繡工都極為考究,刺繡的絲線中更是摻了金銀絲,很是貴重。而且衣裳顯然不是熙兒的身量,就這麼無端地出現在了她的箱籠中。
顧甯熙撫額,那衣裳是她私下裡交代侍女單獨洗的,昭王殿下的衣物她也不便送到外間的漿洗房。本想瞞着母親,結果怕什麼來什麼,還是叫心細的母親發現了。
她道:“嗯,衣裳換不過來,昭王殿下借了我一身。”
“怎會?”孟夫人不大相信,她怕雨天衣裳換洗不便,特意給熙兒多備了兩套。
顧甯熙哪裡敢提自己遇刺之事,隻含糊道:“載着箱籠的馬車走錯了一段路,好在一天後就尋回了。”
孟夫人若有所思,顧甯熙道:“母親放心,沒有外人動過我的箱籠,不會讓人有所懷疑。”
“也不全是這個,”孟夫人輕輕歎息,“你畢竟是及笄的姑娘,穿别的男子的裡衣總歸……總歸不大妥當。”
雖說熙兒和昭王殿下是少時的玩伴,但他們都長大了,總得守男女大防。
“就這一回罷了,”顧甯熙撒嬌道,“母親總不能讓孩兒穿濕着的衣裳吧?”
她當時也不想換,但一身的血腥味顧甯熙更難以忍受。
孟夫人點一點她的腦袋,又不免愧疚。若不是她無能護不住女兒,何至于讓她在外風餐露宿的,還要整日裡和朝臣為伍。
好歹糊弄過母親,顧甯熙舒口氣。
她想到後日的朝會,肯定又要掀起一番風浪。
……
本朝文臣六品、武将五品以上,便有資格上朝。
顧甯熙持笏立于含元殿上,想着返程至今風平浪靜,大約是将所有的風波都集中在了這次朝會上。
昭王京郊遇襲一事陛下已然知曉,在金殿上親自垂問。
武安侯謝謙與京兆尹主理此事,代昭王将奏報呈上:“禀陛下,刺客系出河北,乃夏賊趙建安餘部,前後共一百零三人,已盡數落網。”
事情清楚,脈絡明确,京兆尹也奏禀,刺客行刺是在京郊,并無百姓傷亡。
“昭王如何看?”明德帝看向立于右首的陸憬。
“回父皇,兒臣以為此事不必再深究。河北歸附,人心不齊。若是大肆追查,隻怕會引得降将人人自危,地方軍心不穩。”
如此氣量,明德帝心中甚是寬慰,滿朝文武亦歎服。
“太子的意思呢?”
陸恒順水推舟道:“兒臣以為五弟所言在理。”
此事昭王是苦主,他願意息事甯人,旁人便更不會追究。
而陸恒身後,淮王陸忱本就面容沉靜,聞言愈發安心。
行刺之事暫且揭過,顧甯熙卻仍在猜想此事是否與東宮有關。不過天家事端,能有幾樁是能刨根問底,有确切定論的呢?
“父皇,兒臣還有一言。”
朝臣的注意彙聚到昭王殿下身上,陸憬道:“百餘名刺客入京,皆是從潼關過,此事有刺客畫押為證。兒臣以為潼關太守難辭其咎,隻怕他難以勝任此職。”
顧甯熙眉心一動,她便說麼,昭王殿下怎會輕描淡寫揭過此事。原是以退為進,在這裡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