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關是出入京都的重要門戶,地勢險要。
昭王殿下話音落,殿中氣氛霎時變得微妙起來。潼關太守乃正四品的地方要職,這一任太守趙良更是淮王殿下親自舉薦,當時還頗有争議。
太子沉吟未開口,陸忱卻當即道:“偌大一座潼關,人事往來複雜,有疏失在所難免。刺客入京又是向皇兄尋仇,皇兄吉人天相,毫發無傷。趙太守縱有失職,理應有所處置,隻是撤換未免過了些?”
明德帝微不可查地蹙了眉,陸憬道:“刺客前後分作十幾批,一月内混進潼關如入無人之地,這并非太守失職,而是無能。”
他的話語毫不留情,一力保舉趙良的陸忱卻覺自己面上同挨了一記耳光。
謝謙手中握了實證,已供陛下禦覽。那些刺客都由他逐一提審,他們多數混入商隊,有的則是裝成菜販,還有的扮作流民,不難尋出破綻。
昨日殿下交代過他,金銮殿上讓他不必多開口。淮王并非心胸寬廣之人,他若早早與之交惡,隻怕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謝謙倒是不怕的,昭王殿下與這兩位異母兄弟的關系他多少能感同身受。尤其如今後宮中當家作主的是太子和淮王的生母,縱然姚皇後賢達大度,但她怎可能不偏心自己的兒子?
陸忱正欲辯駁,卻被兄長不動聲色以眼神制止。陸恒心底歎氣,六弟前半段的話語已然惹了父皇不悅。
此事終歸是父皇作主,他再辯也無用。
顧甯熙旁觀了一切,潼關太守無能,危及的是京都安全。若是刺客源源不斷入京,滿朝文武難免受到波及,誰也不願意時時懸心。況且以趙太守的資曆,本就難以服衆。
陛下是天子,膝下諸王長成,為穩固皇權不會放任他們一家獨大。就如陛下雖然器重太子,但凡是軍國要政陛下必得親自過問,不曾放權。陛下從來看重嫡子,庶出的幾位王爺都不成氣候。淮王陸忱與太子一母同胞,昭王便是制衡太子的最好人選。
陛下樂于見到朝堂平衡之勢,但他絕不會容許骨肉相殘。尤其是行刺一案,已經觸到了陛下的底線,勢必要遏止。
無論此事背後有沒有淮王甚至太子的授意,單就無能這一條,潼關太守都保不住了。
……
朝堂紛紛擾擾,雖說夾在東宮和昭王府之間,但顧甯熙區區一個六品工部主事,還不至于太惹人注意。
天氣漸漸轉熱,顧甯熙雙手托腮,望着三十步開外那一排對她耀武揚威的箭靶。
回東宮一事暫且擱置,她也是後來才聽孫總管說起,昭王殿下在宮中遇見太子時,着意提了她的事。
昭王殿下道她修整王府甚是妥當,還想命她再主持修葺暢清園。那是京郊最大的一處溫泉别院,陛下早已作主賜給了昭王。
他甚至還在太子面前贊她能力出衆,道皇兄慧眼識人。消息一傳十十傳百,連工部尚書都覺得面上有光。如此,太子殿下也知道她主動提了歸期,隻是昭王不允,也怪不到她頭上。
暑熱不宜動工,昭王殿下隻讓她先畫了圖紙來看,并不急着趕工期。是以這段時日顧甯熙在昭王府中愈發清閑,俸祿照舊。
顧甯熙在陰涼處調好了弓弦,這張弓是昭王殿下交代校場為她留的。王府内修葺工事早已步入正軌,顧甯熙閑暇光景便來此練箭。不單是為了昭王殿下的吩咐,她自己也想鍛煉體魄。學個一技之長,說不定日後可以用來防身。
顧甯熙總是挑校場中空閑的時候,隔出兩三日便來練上一回。
“你都坐了多久了?”
手中的長弓擦了兩三回,顧甯熙躲懶時被昭王殿下抓了個正着。她心虛地起身見禮:“殿下萬安。”
陸憬看他,挑眉:“練得如何了? ”
午後忙完政事,他不知怎的就想見他。于是随口問了孫敬,道是“顧大人在校場練箭”。
他在此站了一會兒,就看到人來回擺弄弓箭。
顧甯熙答得很沒底氣:“臣、臣尚在琢磨。”
瞧人垂頭喪氣的模樣,陸憬眸中蘊笑,示意顧甯熙将弓遞給自己。
“看仔細了。”
顧甯熙忙點頭,昭王殿下親自給她示範,這樣的射程對他來說易如反掌。但他有意放緩了動作,從搭箭正筈到持弓鈎弦,再到引弓入彀,逐一教給她。
五六支長箭接連離弦而出,幾息的工夫全數命中靶心,箭羽猶在微微顫動。
陸憬示意侍從換了箭靶,将弓遞還:“試一試。”
顧甯熙接過,苦悶地想,它在自己手上與在昭王手中時判若兩弓。
方才看了好幾回,再彎弓搭箭時顧甯熙領會了兩分,但仍舊有些猶豫。
偏偏昭王殿下卻很有耐心,與她同握了長弓。
面前是一排新換的箭靶,顧甯熙被身後人的氣息所籠罩。
“步位再分開些,立足要穩。”
他握住她的手,将箭鋒對向中央箭靶。
這樣貼近的姿态,她幾乎已被他半摟在了懷中。
顧甯熙分毫不敢亂動,如果說原本還有幾分練箭的心思,這下全盤散到九霄雲外。
昭王還在逐一糾正她的姿勢,從雙肩到手肘再到小臂,無一遺漏,又一路滑向下。
顧甯熙膽戰心驚地由他擺弄,不敢回頭。在他的手掌扣住她的腰身時,他掌心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衣料傳來。
陌生又熟悉的感受,顧甯熙的身形不可避免地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