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當年的吳三清和沈師玉的愛情又是一段佳話,一窮二白的吳三清入了督軍表妹沈師玉的眼,結下良緣,吳三清愛情事業雙豐收,因着愛妻美名,得了督軍賞識,舉薦為沙坪縣縣長。
自古紅顔多薄命,沈師玉探親路上遭遇亂匪,雙腿落下隐疾,此後一病不起,郁郁而終,就算吳三清續娶了一房,正妻之位卻一直保留着,即便如此,總有人擠破頭想進吳府,哪怕是做妾。
店小二土生土長的沙坪縣人,對這段故事亂記于心,唐英心想那縣長還是個重情重義之人,不比唐仁娶了五個。
吳家府邸坐落在鬧區,一眼望不到邊,幾個下人早早蹲守門口,石獅子旁擠着三三兩兩的小叫花,卻沒讨到什麼好處,沈言秋将包裹裡沒吃完的包子都給他們了。此時,一輛黑色小汽車緩緩停在吳府門口,下來一個戴着淑女帽的女子,小孩嘴裡叼着包子一擁而上,卻被眼尖的人下人攔下了。
綁着麻花辮的女子,從身上搜羅出幾個大洋,他們才散開。
唐英冷嘲道:“啧,浪費包子”
她擡腳準備進門,卻被吳府的下人攔住去路,引着去了後門,她撇了撇嘴,反正跟着沈言秋就沒走過正門。
沒辦法,下九流就是這麼上不了台面。
他們下榻在偏房,領着進門的小厮說,今夜吳縣長有貴客,北平有不成文的規定,招呼貴客會叫人出來唱戲,沈言秋的信還沒送到,人就來了,原來小六給的信就是縣長叫人送的,這不是趕巧了嗎。
沈言秋正上妝,房門被敲響了。
“沈先生,我家夫人一會兒想聽花木蘭”那丫鬟說,“順便想問一聲,沈先生方不方便一會兒留下了拍個照。”
沈言秋木愣地點了點頭,顯然對這個稱呼不太适應,他留傳在外的花名是秋娘,褒貶不論,都是愛聽他唱戲的人私下流傳的,他一時間手足無措,忙着改妝。
唐英此時也記起來,這丫鬟就是胭脂鋪遇上的,她追上去問,“勞煩,你家小娘子是哪家的夫人”
“範氏”小丫鬟禮貌微笑。
沒聽說過,唐英心想。但那女子舉手投足間透露着優雅貴氣,臉上的表情淡雅從容,不似那些閨閣婦人拘謹刻闆。
晚上是沈言秋的獨角戲,雖說府内有家養戲班,但沈言秋是那位小姐欽點的,想必是他的美名傳到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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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爹爹且慢動手……”
沈言秋蘭花指劍指無縫轉換,變聲換裝一氣呵成,上一秒還是對鏡貼花黃,眼神含蓄,織布浣衣的待嫁閨中女子,下一秒就是眼神淩厲馳騁沙場,趟馬巡營的女将,剛弱并濟引得衆人連連叫好。
那張小姐,神情投入,等台上的花木蘭鳴金收兵才站起來拍照。第一次聽沈言秋用真嗓唱戲,隻覺得他變臉速度很快,倒是沒那麼風塵。
主位上的男人溫文爾雅,不急不躁,一旁坐着一位中規中矩,低眉順目的婦人為他沏茶倒水,男人為她遞上一塊西洋點心,她乖巧地像個貓似得,台上激昂憤慨,台下琴瑟和鳴鹣鲽情深,傳說這位姨太太和夫人有幾分相似才得了青睐,想必此前吳三清與沈師玉恩愛更甚。
張淑怡站在戲台之下,靜等着沈言秋換裝淨面,收場後拿着相機來到後台。
張淑怡時新報社記者,督軍的掌上明珠,既有哥哥寵愛,還有志趣相投的丈夫,難怪生得落落大方,隻看一眼就能将她與台下其他人區分開來。
唐英趁機打聽到,這位張小姐正準備做一期關于戲曲方面的稿子。
“張小姐,有沒有興趣做一期揭露社會現實類的新聞,說不定會大爆哦”唐英倚在門邊,撚了撚手上的灰,吹了吹。
她看着張淑怡清麗的面容說:“有督軍撐腰誰,這新聞不爆也得爆。”
喬老頭是個老地主,作威作福橫霸一方,媚上欺下,給他兒子買了個保長,氣焰更盛了,奸淫擄掠無惡不作,人稱喬土皇帝,趙春堂對他既怕又愛。如今時月趕來,雖說她有殺他的的想法,但總嫌手髒,這不讓時月盯梢掃尾去了。
“我不能擺脫父親的名氣,并為此獲得了一些便利,但我追求的不是爆點,是實事”張淑怡笑得很明媚,很禮貌,但在拒絕她。
唐英笑了笑:“那張小姐對拐賣婦女怎麼看。”
“女子處世本就艱難,如今也能入世謀求生存發展得益于改革,革命的目的本就是為了推翻壓迫和封建,給人帶來希望和新生,若改革後人還是像牲口被販賣,那當家作主的還是人嗎,那這革命的意義在何處。”張淑怡握緊了相機,正色道:“報社的意義就是聲張正義,揭露罪惡,我自然是願意幫女子掙得一片清明天。”
唐英将人請進化妝間,贊許道:“張小姐才是當今花木蘭,晚間我會将東西送過去。”
沈言秋早已換好衣服,正襟危坐,面對張淑怡的采訪,說話變得結結巴巴,聲音也沒有台上那麼洪亮。
“沈先生比我采訪過的戲曲家都年輕許多”張淑怡笑着緩解他的緊張不安。
沈言秋在連福社待了快有十五年,是由一位姓沈的老太監将他送過去的,跌跌撞撞這些年,青衣小生都唱過,隻是唱着唱着旦角就出名了。
唐英掐指算了算,明明沈言秋跟在趙春堂身邊最久,兩人關系怎麼還不鹹不淡的。
“麻煩沈先生看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