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裡擠滿了人,倒在地上的燈台,似乎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案上兩側森白掌骨持着燭火,赫然在目,丫鬟吓得腿軟,忙不疊爬出祠堂。
吳府大總管匆匆趕來,關了祠堂,将驚慌失措的小丫鬟拖下去,縮在角落的人,念叨着“顯靈了,顯靈了”那丫鬟面容有失,嘴角哆嗦個不停,得了空子就想外跑,隻是跑不出幾步,腳上的鐵鍊就将人拉了回去,不知又念叨了什麼被吳總管扔回祠堂鎖了起來。
唐英聽了個大概,應是說的夫人回來了。熱鬧的長廊突然寂靜得可怕,轉身就撞上一個溫熱的胸膛,吓得她一激靈。
沈言秋冷冷地站在風裡,像拎小雞崽似的,提着她的衣領,一路無言,回到漆黑的屋内,他重新躺回被窩繼續睡,唐英卻翻來覆去睡不着,不知道沈言秋有沒有看到,動靜這麼大,應當是看見了吧,他膽子還挺肥的,躺下就能睡。
她原是擔心時月這個冒失鬼才趕過去,沒成想看見祠堂的人骨燈。雖說權貴世家有些見不得人的嗜好不是什麼新鮮事,吳三清前幾十年參加過科考,考上探花,也算有學之士,如今當了縣長,又編纂過縣志,是當地百姓眼中的好官,但斯文人會喜歡骨燈?
窗外吹的風陰側側的,唐英挪位置貼着他,一想到祠堂的骨掌燈,忍不住打寒噤,那分明就是人骨,但大總管卻說是獸骨,不知道是為了安撫人心,還是颠倒黑白。身側之人面目祥和,呼吸清淺,唐英聞着聲倒也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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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剛過就出現這事兒,你說怎麼辦啊”
“我之前就聽說有人添燭火遇上鬼了,長頭發的鬼,喊冤呢”
“你說雲香的瘋病,是不是因為看見鬼了”
一大早,唐英正收拾自己的行李,就聽見外面叽叽喳喳,她打了哈欠,準備搜羅點三瓜兩棗裝包裡,又被沈言秋拿出來了。
前腳剛坐上驢車,後腳那管家派的人就跟來了,唐英心裡咯噔了一下。
“兩位先别走,府中昨日鬧鬼,家主說請你們去宗祠唱常空戲”小厮害怕他不答應,忙說,“雙倍價格”
沈言秋一聽價格,急忙點頭,連忙卸下包袱。
唐英眉骨突突在跳,昨天出了那種事,還有閑心看戲?還有沈言秋腦瓜子怎麼想的,出了這種事他還敢唱?不怕引火燒身?她說,“府内不是有現成戲班,怎麼非要用他”
小厮也不惱,笑着說道,“府内戲班那能唱空戲,這還誰敢養家裡頭。”主子溫潤如玉,下人也跟着和和氣氣的。
“我唱”
“沈言秋,你這麼急着賺錢幹什麼”她啧舌道。
沈言秋說唱空戲就是專門給鬼唱的,這聽起來就很奇怪,真有鬼要聽也該去下邊唱,上邊唱怎麼聽得着。
她居然在他的臉上看出世俗這兩個字,将東西扔回偏方,就聽見不遠處的祠堂裡冒着煙,黃皮馬褂的道士忙着跳大神,神神叨叨地,那位面容有失,叫雲香的女子被人綁在柱子上,發間夾着幾片柳葉,衆人低頭念念有詞,祈求保佑,為首的姨太更甚,比那神婆還能念叨。一來一回就去了一天。
唐英靠在窗戶上,看着又唱又跳的人,輕嗤,“誰家祖宗能保得下這麼多人”
那道士念了三天,留了個吉時便走了,那女子被綁着滴水未進,身上布滿了針孔,身下還冒着血奄奄一息,那些下人避之不及。
後半夜聽見布料的摩擦聲,她擦了擦眼看見沈言秋輕身輕腳地貓出去,翻了個身繼續睡,連續三天,唐英都要懷疑,年紀輕輕他是不是腎有問題。
唱戲的吉時,定在四月的最後一日,那道士說代表着辭舊送魂,沙坪縣四月也叫鬼行月,說是有鬼撞了燭台,上了人身,唱出戲讓他們玩樂樂就行了。
那些人一大早就開始準備,面上也不思不似前幾日那般驚恐,給她們送飯的小丫鬟也開始叽叽喳喳地跟她們八卦。
那雲香就是先夫人的貼身丫鬟,兩人關系親如姐妹,那沈夫人咽氣那日便瘋了,點火燒了房子,毀了病重夫人的屍首,自己也沒打算出來,後來吳三清看他可憐便将她關在祠堂伺候香火,沒成想她發起瘋病來沒完沒了,準備将祠堂也燒了,臉上的疤也是那時候留下來的,如今為了她的安全将她鎖在祠堂,說是伺候香火,其實就是個守靈人。因為她思念成疾,肚子竟逐漸大了起來,都說是先夫人沒來得及生下的孩子托生到她肚子裡去了。
唐英不信,隻問她最後生下來是男孩還是女孩,那丫鬟就說,肚子一直大了五六年了,就沒見過孩子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