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子聲響徹天際,煞有助長火勢的意味,更夫隊集結,馬莊霎時間燈火通明,久居佛堂的大太太此時站了出來,有條不紊地疏散着人群,讓人忙着将行李裝車,被囚禁在深閨裡的男男女女還在原地彷徨,徘徊,如同站在十字路口,不知道如何選擇,邁出一步意味着自由,退一步橫豎一死,沒人上趕着送死,可他們已經沒有立身的資本了,回家是萬萬不能想的,會被唾棄,嫌惡,最親近的人都不能接納他們,更何況世人。
他們心神不甯,眼裡的茫然似乎在呐喊着,離開這兒,他們還能去哪兒?哪裡有一方天地可以容納他們?
門口的護衛早已跑得不見人影,暗房裡的人眼睜睜看着火勢翻騰,他們将與石榴花一起,化成灰,到死都逃不出這座大院。喬慈那位當保長的兒子,喬楠帶着聯隊匆匆趕來,控制着府内人群。
那些未來得及逃出的人,貪婪成性的人,永遠留在了火海裡。驚亂吸引了雲虎山頭的人,軍車加速行駛,也無法阻止火海的蔓延。院内黑影縱橫,讓人分不清來意。
唐英從後院的側門,就着鐵鍊,像隻軟腳蝦般,一路磕磕絆絆拖着地上暈倒的人,為了避免脫手,将滾燙的鐵鍊繞在手臂上,不知為何提前布防在喬宅的人沒有出現,但一切脫離掌控,那群人難道也……
唐英不敢想。
轟隆
大宅内的炸藥包瞬間點燃,火紅色占據了眼前的所有,灼熱的氣浪打在人臉上,眼前的大宅院頃刻間坍塌,餘震将人炸出幾米遠,讓人措手不及,好端端的怎麼被點了,她倒是不記得安排了這麼一出,難道是那個小奴?
後山
唐英的背火辣辣的疼,耳鳴聲持續,根本聽不見任何聲音,耳道裡流出的鮮血,順着下颌角流到下巴尖,風吹着額間的碎發,沖開碎發,露出一雙微挑的眼眸,盯着前面的水庫,雙手抓緊繩索,一步一步向前爬,沒有人比她更懂得活着的重要性,無論以什麼身份。
一道生猛的力道抓在她的手臂,陌生面孔闖入視線,手裡的鐵鍊被人拉動,唐英下意識收緊,緊接着一陣陣細細索索的身音,随後手腕一緊,眼前一黑,頭腦不甚清晰的她,腳步根本不聽使喚,隻能下意識跟着他走。
天色吐白,微風拂過,貫入耳,順着窄道,薄如蟬翼的耳膜像被擊打的鼓,一陣尖銳的電流聲在腦内嗡嗡作響,激烈的血流沖擊着瘋狂跳動的動脈,腦子又漲又暈,讓人想吐,她捂住耳朵企圖将風堵住,可嗡鳴聲并未中斷,反而愈演愈烈,眼前一黑,唐英重重倒地,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眼前又是一片火海,難道自己根本就沒逃出去?她看着地上的人,是小六沒錯啊,不,這裡不是喬宅,這裡是戲班!唐英搜索了一圈發現身上的東西沒了,玉佩還在,難道是逃命的時候丢了?
周圍的人都趕着去喬宅,看戲的看戲,救火的救火,斂财的斂财,戲班僻在角落,就算燒幹淨了,對他們也沒什麼影響,但是她出現在這兒了,有嘴也說不清,火越燒越旺,臉上烤得有些疼,她不禁想難道都是巧合嗎?
茫然之際,一張熟悉的面孔遞過水壺,是驚蟄,時月的人,不知道他說了什麼,唐英隻能看見張合的嘴角,她舉手示意他停下,整個人瞬間如墜冰窟,她聽不見了,這簡直比殺了她還難受,殘廢的人在唐家直接視為廢棄品,沒有任何競争力。
“少爺,不用回去了,戲班……所剩十人無一活口”驚蟄說,“我們從喬家趕到的時候,您在就戲班裡,差點……是我的失誤”驚蟄在第一時間沒接到人,給首領傳信,折了幾個兄弟在喬宅,才知道她已經逃出來了,計劃被打亂,這次耽誤了時間。
臉色慘白如灰的人,用冰冷的眼眸,打量着他,讓人看了心驚肉跳,不敢與之對視,别看她平日是好相與的主子,實際上手段果決狠辣,身為镖局的話事人,每年的考核在她手上過的人少之又少,不論心智還是武功,無人不服,當然商人會用人,要求高,給出的條件有市無價。
往前推幾年,皇帝重病都是密而不發,怕的就是有人,篡位奪權,如果他們知道她變成這樣會不會殺之而後快,他們本身就是孤兒,無牽無挂,就算她僥幸活下來,想要算賬,那也是尋無可尋。
唐英問他要了紙筆,刷刷寫完,将紙放回小六身上,默默将自己的髒衣服扔進火海裡,瞬間化成一縷白煙,她沉聲道:“趕緊離開,不要打草驚蛇……”莫名其妙出現在這裡,又死了這麼多人,很難不讓人懷疑她是兇手,看來隻能将小六留下。
突然,前方路段亮起白光,堵住了去路,後面馬蹄聲和腳步聲接連不斷,這麼快就報官了?真是為這當前處境平添了一層風霜,唐仁要競争秘書處的官職,這幾年唐家伏低做小,安安分分的就是在為它做準備,無論如何選不選得上,都不能是因為她的緣故。
“你怎麼會在這裡?”
張君勉像是掐着點,帶着他的兵趕來馬莊,看來剿匪很順利,唐英決定先跟着他一起回省城,但他似乎對她幾乎沒有什麼印象,兩人僅僅在吳府見過一面,張君勉根本沒有過多留意,隻是覺得有些眼熟罷了。唐英打着哈哈,說是來給沈言秋送信,這時讓人更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唐管家越過男人,匆匆趕來,身後跟着幾個家奴,看神情已經和餘懷蘭碰過面了。
唐英惴惴不安,她出現在兩個火災點,但凡有一個活口指認她,都無從辯解,一開始是準備從喬宅出來後,再回戲班取身契,她沒想着鬧出人命,對付喬老頭最多就是教訓他以後不能作亂,如今趙春堂也死了,這一晚計劃全亂了。
“三少爺,你沒事吧。”唐管家左看右看,壓低聲量問,反倒顯得有些心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