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院僻靜,鋪滿鵝卵石的小道旁點有驅蚊艾草,廂房内,時月一身丫鬟打扮,兩腿屈在羅漢床上,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在等着侍寝,唐英推開門就看見她趴在側屏上哭爹喊娘,“煩死了,這破地兒,這不也讓進,那也不讓幹,還得統一服裝,每天早上五點就得起來聽訓,你說這是人過的日子嗎!”
大笨鐘的鐘擺滴滴答答,撥到整點開始響,時月捂着耳朵,“這玩意兒每隔一個鐘頭就叫,比三更天打更的還煩,能不能拆了,吵死了!”
唐英徑直去了浴室,一頓操作下來,現下正躺在榻上閉目養神。時月見她興緻不高,斂神問,“怎麼了?不高興?”見她不理人,又上前推了推。
“你睡不睡?不睡滾下去”唐英側身打了個哈欠,這段時間颠沛流離,過得像難民,她隻想好好修身養息一陣。
時月又鬧了會兒,察覺到不對勁,将人抓起來左看右看,“你聾了?”唐英身軀一顫,眼中的慌亂一閃而過,不可置信地凝望着時月,最終确定她不是開玩笑,唐英還是有些不敢相信,她發現的也太快了吧,畢竟她都演了一天,無人發覺,難道說她的演技太拙劣,其他人都看在眼裡懶得拆穿?
“别裝了”時月将怒意壓下,聲音低啞,“是喬慈弄的?
唐英搖頭,側卧,支着腦袋,笑得有些玩味,“你怎麼看出來的?“
時月一臉擔憂,狠狠剜了一眼,“平日眼高于頂,都不帶睜眼瞧人的,今日遠瞧着,你這頭都恨不得賣進土裡,再說了現在哪有人一直盯着别人嘴巴說話,一個人的性格、做事方式短時間很難改變,除非出現了意外。”時月對人類行為學研究的很透徹,唐英嘴角上揚,再次認可自己選人的眼光。
“還笑!”時月掐着她的臉,兇得像個老巫婆,“擔心死你了!他們有沒有欺負你。”
“痛啊姐姐”唐英告饒,但時月是不是忘了她不是小白兔啊!
“該!”
也不知是不是疼的,當時月問她怕不怕,習不習慣的時候,唐英溢出幾縷淚光。時月看起來大大咧咧的,做起事來卻很細緻。
失聲的感受隻有體會過的人才知道,無聲的恐懼會讓人想方設法,迫切地融入有聲世界,突聾的人下意識會根據既往說話發音方式,去看嘴型企圖去理解對方的意思,唐英作為初學者,大部分隻能靠自己領悟,她語氣凝噎,“我以為……我掩飾的很好”至少從邁入這房子,沒有人看出她的異常,就算當衆被為難,也遊刃有餘地化解了。
“笨!你這是掩耳盜鈴懂不懂”時月心急如焚,撈過外衣,準備拉着她出門,“驚蟄這幫蠢材,半點事都幹不好”
時月氣惱,“我當時就不該聽你的,這次你按我的話來!”
“大晚上幹什麼”唐英問,“你不會想去醫院吧!你可别,我剛還在心底誇你聰明,你這去了不就暴露我?生怕别人不知道我聾了?”
“去!必須去!什麼都沒撈着自己先殘了,還掙個什麼破産業,老娘押镖照樣能養你。”
“你跟我那麼久,難道還隻是覺得我為了家産嗎?”
“那怎麼辦”時月病急亂投醫揮起桌上的利器,唐英攔住她手中的發簪。
“你幹什麼!”
“若我也聾了,就可借此去醫院,把藥和醫生給你弄過來”時月南方人身形,卻有一身蠻力,唐英一掌擊中她的左肩舊傷,那發簪摔在地上碎成兩截,“時月,你傻不傻,我現在聽不見,若連你也聽不見了,我還能信任誰?”
“若你聽不見,能看懂别人說話,我也能”時月又說,“不行不行,你必須去醫院,中醫不行就去教會醫院,肯定有辦法”
“時月,這次還得聽我的”
時月心下一橫,不管不顧一腦門往外沖,唐英怕她又幹出什麼出格的事,将人按住,兩人就這麼僵持不下。
“什麼聽不見,聽得見的?”餘懷蘭送來些水果,手上一疊紙。上前将兩人分開,“多大年紀了還打架,男女有别不知道?”她拍打着唐英的手背,呵斥,“還不放手!”
唐英怕時月一張嘴就暴露,畢竟餘懷蘭還不知道,誰知時月的嘴快她一步。
餘懷蘭怔坐在圓椅上,那疊寫的滿滿當當當紙散落在地,原來是她從那些太太那裡拿的曆年入學考試試題,唐英将它們一一疊好,一時間竟有些期待她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