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片戰争後,茶葉外銷價大概在20兩/擔,之後持續走低至13兩/擔[1],這些洋商給出30兩/擔的收購價,比市面的出售價還高,引得國内茶葉紛紛漲價。
很少見收茶的會将收購價擡高,很多人都在觀望,但考慮到唐家發生這種事,他們也不敢輕易将貨抛出去。三叔對此持觀望态度,并不急着出售國外,反而開始銷往香港地區,此處洋人聚集,海運發達,對茶葉需求量不輸國外,還避免被掉包的可能。
德莊茶樓卻做了第一人,實在是戰後積壓的貨太多了。其他茶坊紛紛跟風,将手中的茶葉競相出售,一時間茶葉價格被炒了起來。德莊茶樓跻身成為北平茶行巨頭,新政府開始提高茶稅,茶坊旱得旱死,澇得澇死。
下一季度,茶葉出口沖破140萬擔,上升至180萬擔,茶業如日中天成為主要上商業作物,本以為是轉機,沒想到是昙花一現,僅三年時間茶葉出口量疊至曆史最低。日報上一個個茶廠宣布倒閉,就連幾百年的茶坊瞬間倒台,而後湧入一大批洋商入駐茶業,與國内茶行産生競争之勢,茶葉外銷不振,唐家生意一落千丈。
彼時唐英三年預科已經結業,接下來還有三年本科,正值六月畢業季,因沒少得唐昭照拂,兩人相處得還算融洽,唐英便湊熱鬧帶着花,跟着去參加了她的大學畢業典禮,讓她驚訝的是,幾年前她在百貨公司,無意感歎了一句‘進口的皂粉包裝好看,如果換成自家的茶盒,肯定有很多富太太喜歡’沒想到那天的畢業典禮上,唐昭竟在衆人面前展示自己設計的唐茶新包裝——一款鏡面馬口小箱,上面的雕刻的畫精美絕倫,從此唐家有了屬于自己的新符号,唐昭也成了唐茶的标識。唐英對這個姐姐有了新的認識。
新包裝換來新的市場,中外官商争相搶購,唐茶獨得善價,甚至因外商帶入國内,而拓寬了市場,唐茶有了起色,這些茶戶競相開始專注包裝,福州馬玉記商号帶着設計的白茶盒參加世博會,因華麗實足榮獲金獎,衆人為搶救茶葉使出渾身解數,從而赢得一線生機。
唐家險中求勝,唐公館内陰轉晴,又撞上唐昭的生日,衆人歡聲笑語聚在一起打成一片,餘懷蘭今日也老實坐在客廳,大家都等着壽星回家,唐仁對大房的态度也有所轉變,開始放權給唐峥,更多的是對這個女兒贊不絕口,聽說正給她物色好人家,唐昭一畢業就去了一家廣告公司入職報道,到家時蛋糕早已備好,還是三年前她買的口味,所以唐昭一眼就看出來,那是唐英買的。
這算還了她在學校和外國學生打架,唐昭來解圍的報答,那時候聽力剛恢複,看見一個外國學生言語調戲一個女生,手腳也不幹淨,唐英本着不惹事,又不怕擔事的想法,一個飛毛腿将男學生踹溝裡了,不出意外又被留學了,聽說還得叫家長,當時唐昭用法文和對方一頓普及校規和民國新法,才吓得人家不敢回去亂說。
這事兒往小了說是兩個學生的事,往大了說就是國與國之間的較量,私立大學裡的外國人最瞧不上中國人,總是仗着身高欺負女同學,唐英可不慣着,長得再高照樣也能輕而易舉将他打趴下。
校園現在分成兩股勢力,不拼架,拼考試拼比賽拼成績,使得她瞬間融入學校,之前看不慣插班的人,硬是把她看順眼了,這三年她也成了校園的風雲人物,誰見了她都得喊聲三少。
“轉眼你都上大學了,可得沉穩些”唐昭八卦問道,“那個女生現在還在追你嗎?”
唐英面色一怔,才想起上次那次救的女孩,現在老纏着她,她每天哪兒都不敢去,放學就往家跑。不過能進私立學校的,家裡非富即貴,雖然不是和洋人一個班,但總歸是有身份地位的,她也不會主動去招人記恨,說不定未來就是商業上的合作夥伴,很多人來學校都是為了找聯姻對象,像唐昭這種,常年出現在公衆宴會上,一般人根本不敢靠近,況且唐仁對此早有安排,唐英以為她會反對這種父母包辦式的婚姻,沒想到唐昭從見面到定親最後結婚,十分配合。
那人是個徽商,上門的時候帶了些茉莉花茶,聽說是慈禧太後每日必喝的茶飲,這不是簡單的聯姻,更體現兩家背後茶葉發展方向,目前花茶市場沒有那麼飽和,唐仁這是打上花茶的注意了。
再次嘗到貢茶的味道,唐英不免有些感慨,從第一次歸家時的試探,如今倒是在這大宅中愈發遊刃有餘了,且不說唐峥,那唐謙都在外介紹她時都得稱一聲三弟,唐仁更不必說,見她每次成績都能将人誇上天。
再見餘兆棠時,是在唐昭的婚禮上,此人搖身一變,成了茶界大亨,因外商線基本都被他握在手裡,多遊走于社會名流之間,帶着上海茶坊入駐北平商會,成了不可小觑的小股勢力,不少人想通過他搭上國外的線,見到他餘懷蘭臉上總算有了笑意。
兵戰繼起,當下俄國内戰爆發,邊境被鎖,火車停運,采茶的季節磚茶廠卻禁止茶農采茶,兩國貿易就此中止。德國封鎖政策推行,航運受阻,一時間茶業跌落谷底,三大巨頭束手無策,大家隻有餘兆棠這一條出路。衆人紛紛提出讓餘兆棠來當理事人,解決這一難題,但好景不長,英國此時頒布戰時法,禁止中國入口,自此茶價一落千丈,更令人惱火的是,以次充好的手法再度上演。
那小瓶便于保存茶葉,卻也方便了他人做手腳。原來那些洋商大批購進國内茶葉,回國後将其重新包裝打上自己的标簽,将自己的次等茶葉混進國内包裝裡,從轉賣唐茶,最後将其變成自己的特産茶,壓低自己茶葉價格,擡高換下包裝茶葉,使得國内銷售渠道受阻,那些顧客發現到自己手裡的茶葉變了,便斷了從中國買茶的念頭,他們直接從洋商手上高價買茶,這不禁将中國的茶葉名聲搞臭,攔截了海外市場,還得了巨額利潤,往後的顧客隻會從他們手裡購買,國内茶葉完全滞銷,這是要将中國的茶葉之路堵死啊。
唐英發現餘兆棠發家的苗子,奈何這人狡猾得像個泥鳅,根本抓不住,若說他惡意擾亂市場,向國外輸出好茶,倒賣次品,又沒有證據,因為大家都在賣,又沒人看見是他幹的。
周末雙休日,唐英和時月跟着馬車趕往天津港,對方開來兩艘船接貨的船,唐峥帶人與對方仔細驗貨,吃了上次的虧,這次謹慎不少。但這事兒就是這般無理,那小鐵罐裡的茶葉又被換成次等茶葉。不出口滞銷,出口又被掉包,商船噸位受限,就算歐洲人有意購茶,卻因高昂運費隻能放棄,說到底就是沒有自己的船隻,若是能自己的船隻充裕,完全不用托運,如今吃了個啞炮。
唐英與三叔往來的信件中,對倒賣一事提了一嘴,沒想到南方市場也有這種人,一經查實都被商行除名,大多都是些洋行的說客,茶農雖着急出手,但也不至于用一單茶葉換一輩子污名,他們甯可積着,也不賣。嶺南反而打響了反制裁第一戰,茶葉開始運往内陸香港和台灣區,供給寺廟、道觀等地,有的茶樓甚至開始做奶茶。
自嶺西和福建茶種被盜,雖東印度公司倒閉,但印度區域茶葉仍被英國壟斷,南邊的市場發展空間還是比北方大許多,雖盈利不如當年,但讓唐家又一次轉危為安。
唐英沒想到如火如荼的茶葉戰竟然上了報紙,譴責吃裡扒外的人,指責那些惡性競争的洋商,引導群衆不要因為貪圖一時的小利而毀掉未來的路,風向才漸漸轉變,北方商行才壓下激進的想法,識得了他們的陰謀,随将洋人和餘兆棠趕出了茶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