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外号外,新任秘書長競選結果已出……”
賣報小童拿了錢,将報紙塞進車裡,最上一行的黑白圖挂着唐仁的照片,唐英将其折放好,夾進書裡。這新聞她已經提前一周知道了,而且他們還會在任職慶會上宴請督軍。
“聽說了沒,南大的學生因為寫情書被開除了。”
“哎,真羨慕啊 !“
“誰說不是,怎麼沒人給小爺我寫信。”
“你看咱班連個女的都沒有,你說這男女試點班咋沒抽中咱們呢!”
一群人圍在後桌叽叽喳喳,自民國設立學校以來,男女同校要分班,課外活動是錯開的,而且上課距離很遠,男生食堂裡基本見不到女生人影,更不用說那堪比死牢的宿舍門禁,即便是當下國都大學聯合試點男女同班,那也是時時刻刻有人來巡查,早戀被發現處理非常嚴格,輕則退學,重則遊街示衆,故而大家對此事心照不宣地閉口不談。
“诶,唐少,那個粘人的小蜜糖今天又送你啥了?好像很久沒見到她了,是不是又看上了别家的小少爺了。”幾位玩世不恭的少爺将矛頭引了過來。唐英輕瞥一眼示意他們閉嘴。
近日不知是不是貪冰,腹中陣陣絞痛,唐英有氣無力地趴在桌子上,一目十行地掃視着報紙上密密麻麻的内容,最醒目的是北平省人口拐賣黑幕,失足少女該何去何從的字眼,大部分女童都是被家人賣給牙行,牙人再轉賣,筆者言簡意赅,主張嚴懲買賣雙方,以簽約合同制代替賣身契,并提議讓她們入學而非返家,對其利弊分析見解獨到。
8開的紙中間還有幾段細窄的文字,上面是關于城外土地硬化問題,唐英卻一眼掃到那行,關于南大退學事件的評述,本質是新思想與舊文化碰撞,老學究不必太過封建,短短幾行,條例清晰,鞭辟入裡不失诙諧感。她下意識去找署名,想印證自己的猜測,但落款處是一名叫三水的筆者。這人近一年出稿量大且都是關于社會重大事件,如今怎的連學校的事兒也開始管了。
“看什麼呢”秦家少爺抽走她手裡的報紙,“喲,又破了個案”
“你爹又上報紙了還是和督軍一起,出息了,喂快上課了,你去哪兒?”秦少易跟在後面嚷嚷。
“廁所”唐英拿着小冊子,趕着去衛生間。
“你怎麼每次都趕着快上課的時候去上廁所”秦少易好心提醒,“最後一節課是國文課,小心郭先生點你!讓你留堂!”都在高年級部,留堂是件很丢人的事情。而且郭先生是位喜歡到給人處立典型的老師。
距離上課還有一分鐘,此時男廁門口堆了一群人,唐英離開教學樓,去了更遠的旱廁,學校不知道又出了什麼新規,為了防止人亂拉亂尿,要求在上廁所前背誦衛生守則,都把秦少易那群不愛背書的人,活生生憋成了便秘,回家還得喝中藥調理,當然在低年級憋着拉褲子裡也是常有的事。
為避免尴尬,有時候唐英會溜進外教單獨衛生間,隻不過被人舉報了,後來學校為了防止學生偷用,還給門外上了鎖。所幸她找了這麼個地兒,來的時候北苑沒人,那關不上的鐵鏽斑駁的水龍頭滴滴答答沒完,剛進來一會兒就聽見間斷的鐵鍬和說話聲,貌似是從女廁那邊傳出來的。
上課鈴聲已經響了一會兒,唐英洗完手擰緊水龍頭發現女廁裡還有人,她便在外面喊,“裡面的同學需要幫助嗎?”
這鐵鍬聲還以為你們的人在打群架,這是在學校,男生貿然進入女廁明天就等着在校長辦公室裡挨批,然後當衆遊街接受唾罵,被踢出學校。這種丢人丢臉的事她不幹。
“快抓住她!”
“你拿着,快跑!”
唐英站在水泥圓拱前,一女子護着手裡的包,跌跌撞撞從裡面沖出來,神色擔憂地看了一眼身後,隻身走了,在女廁裡拍照?唐英正想好奇,轉身正臉又撞上了從裡面沖出來的人,還好是位女士。
“你……”唐英下意識差點喊出了她的名字。
“快跑”喬裝打扮的女人下一秒就消失在她視線裡,看起來對學校地形了如指掌,當然也能看得出來逃跑經驗十足。
一群彪形大漢翻牆而入,個個手拿鐵鍬,其上還散發着臭味,吓得唐英拔腿就跑,也不知什麼人敢這麼正大光明闖進學校。
“你們都幹什麼的,怎麼進來了的,這是你們該來了地兒嗎!”郭老頭拿教尺追着那群彪漢大罵,吸引了校衛處的注意,見狀那群人有讪讪翻牆出去。
“唐英!你别仗着你這次及格了就想逃課!”
“郭先生,我真沒這麼想。”看見張淑怡順利離開,她又擺出肉不笑臉笑的模樣,簡直就是砧闆上的滾刀肉,讓人無從下手,氣的牙癢癢。
“甭廢話,你是準備和社會大哥單挑還是咋的,文的不行,想來點武的?”
“我就說每回上半節課都見不着你人,合着是和這群人混一起,好的不學壞的竟都學去了!”
“先生,我真是來上廁所的,你看看我都帶着呢。”唐英拿出自己的衛生小冊子,說完腹中又是一陣墜痛,不等他說教完又沖進了廁所。中飯是和秦少易一起吃的,應該不至于啊,那家夥怎麼什麼動靜都沒有。平常就數這位少爺的命最脆,磕一下,碰一下就血流不止,吃點啥就拉一整天。
“秦少易,改天問問你媽,她給你找的醫生開的什麼藥”放學前,唐英趕回教室,小聲對同桌說,“尋到藥方,我重重有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