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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第八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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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隻餘沒怎麼變換了位置的月陪着她。

到了那矮嶺上,不知怎的,不想回了,這夜驚擾至此,回了也是睡不着覺的一晚,隻睜眼到天明。

還不如就坐這裡,看衆人勞作,吹着這風,心裡倒暢快些。

這風隻吹着,身上衣襟單薄,可來人不顧,那月好生大,望着,真能忘卻一切。

不知多久,身後聲恍若不聞,一步步,走近,披衫落,蓋在人身上,“這夜不覺冷麼。”

巧文看去,一人也坐身旁,是劉十郎。

巧文笑了一下,沒說話,又去看這月,良久,才聽自己問,“京城那邊怎麼說?”

“杜主顧來信,說已又有一批人從廣州來上了。”

巧文這下笑出了聲,“不知與那和尚幾番磨纏,才得如此。”

十郎未回,淺笑一下,又等了一會兒,才道,“三郎,又來信了。”

這下笑止住。

“這次還要我代你保管這信麼?”

對方答道,聲音很輕,散在月色裡。

良久,巧文才搖搖頭,看着月色,道,“不,還放你那兒吧。”

十郎點頭,“好。”

又道,“可信匣要滿了,要再換一個了。”

“這信——即便一直放在信匣裡,竟也是會發黃的。”

另一人不聞,很久,道,“那就讓他發黃吧。”

“是麼?”十郎問,沒再說,“還有一事。”

“何事?”

“四聲平這半年營利,資帳已差人送來,便在路上了。”

“嗯。”巧文點點頭。

風來,她起身,看向身旁,笑,“你還不走?”

“這風刮着,怪冷的。”

劉十郎擡頭,面容在月色照下格外清晰,“你去罷,我在這裡守着。”

巧文看向遠處底下那磨動的衆人,手往前一按,“累了便回,兩人心裡有數。”

“嗯,我知的。”十郎回。

此地便隻餘他一人,巧文又踏上月色,下了嶺,房屋便在不遠處,門邊幾人矗立看守,這邊是片麥田,與那邊對立,一片白,一片黃,白是棉,黃是麥收了的雜草莖。

她一進屋,前方那人便遞過熱湯,笑着彎腰,“娘子請用。”

巧文白他一眼,沒理,進了屋去。

另一邊一人倒靜看這一切,見此,一聲輕笑,在夜色下如此突兀,好是擾了這獻殷勤的一人的心。

前方人已回了屋去,他便轉了身,看另一人,兩相對視,他眼一低,再一擡很是有了意味,“笑什麼?”

他拿碗抵在嘴邊喝下,“馬上,你便笑不出了。”

另一人未回,隻挑挑眉,又去站立。

巡視着,四周沒些動靜,這裡防的不是人,而是野狼,不遠處羊臊味傳來,隔着欄杆可見群羊正酣,入鄉随俗,靠近了這處,放牛牽羊便替了種田收麥許多,因是麥子熟了一季便沒再撥,其餘的由靜變動,地裡立的麥變為奔騰雀躍的雞,牛,羊。

“汪汪汪!”

狗的叫聲傳來,兩人去看,那邊栅欄處低影挪動,兩人不由靜了心,再去看,等着,可隻見一陣風來,滾出個草堆來,兩人還不放心,再去等,可靜悄悄。

這下,他們都已意識到确無旁物,再去看那小狗,隻見一個趴地玩得正歡,随着那飄擺的蓬草滾來滾去。

一聲歎息,一人後靠欄杆,看看這月,“盧其,我先去了,你在這兒看罷。”

另一人,正是發出的輕笑的那一人,點了頭,也去看這夜色,待對方進了院欄才道,“給高落說一聲,明日我們換班,我去城裡一趟。”

可對方聽了卻又拐回來了,手放木欄上,一歪頭,笑,“呦,這是你家郎君又來信了?”

他打趣,狀似不解,看他,問,“我說你們家郎君這真不是對我家女郎有意思?怎麼天天送信來?”

另一人沒再回,倏爾,一低頭,雙目對上,誰也沒回,“是麼?”

他笑,“可怎麼我覺得娘子不愛理你家郎君呢。”

“切!”對方終于一拍欄杆,走了。

身後門響又門落,站立一人看前方丘陵,小狗又叫起,他手握上長刀,卻隻想,那可不是他家郎君的信,是那娘子故人,你家郎君的至交李佑郎的信。

這信,千裡傳來,可不便宜。

手裡刀亮,門上緊挂黃鈴作響——

他擡眼看去那方。

“狼來了!”

“鈴響了!”

“狼來了!”

遠處矯健身形,盧其還未沖那高大野狼揮去一刀,已有箭破空而來,隻在耳邊劃出響亮一道。

“嗖——”

“嗖——”

“嗖——”

盧其回身看,門窗邊,正是方才言語之人,高落持弓而立,他看去,兩人對視幾分,又合了門窗,視線斷開。

身後沖來幾人,拾了那野狼回去,“很不錯呢,這一身皮毛可真好看,可以過冬了。”

“是啊是啊。”

盧其靜靜回了崗,站立。

而那房間,一人吃了熱茶,對着窗邊一人,做了木鎖,回頭笑,“落哥,信上說郎君就要來了?”

他站起,“不錯不錯,這幾年,這黃沙可算看膩了,我們也該回了。”

其上屋内,巧文未睡,望過方才那幕,什麼也沒說,合了窗支,房間擺設簡單,一刀一劍橫挂牆上,正對床榻,一張碩大的案,棉絮,布帛其上擺着,剪子,尺子,炭筆,線,針,淩亂放着。

還有一本書,揉皺了,書頁卷着邊,像是衣譜圖,可巧文怎還會需這些,房間一隻貓側卧,一轉身,啪嗒,貓驚醒,跑了,書又受了一擊,掉落地上,更加不堪。

張開的一卷書頁上全是畫冊,其上人物很是奇特,有的圓圓臉,幾道線條,隻有笑,拿着一卷書好不自得,身上衣衫各部橫線标列,冊頁還有放大圖,再翻頁,便沒這麼有趣了,豎排的文字像螞蟻般堆疊,其中還有淩亂處。

這是不應該的,這書都是抄寫者所為,各個别的不說,那字是一等一的好,怎會有如此之迹?

不止,翻着畫頁,那畫像看着看着怎麼也就越悲傷了?

那表情明明是笑着,可,就是有無端的情緒在裡。

不說這書了,房間還有打的一衣櫃,紅木的,幾張矮桌子,各個帶有木籠,精緻得很,再靠門邊是張梳妝台了,銅鏡此刻倒在案上,其餘擺得還整齊。

那木梳下也壓着兩張泛黃的紙頁,邊緣是平的,可其中有幾處幹了不平,起伏着,曲曲折折,就像這路再也走不完,于是,現實的苦痛延伸到了紙上,欲借此一展哀傷。

可墨迹是從紙頭鋪到了紙末,怎麼信還不出去?

信頁依然泛黃,來了不看,寫了不寄,又是欲何?

不知,不知。

隻知,今夜的月,可真遠啊。

隻照了征人興匆匆遠行,不顧回頭,奔向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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