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離得遠的,隻等利拿,這離得近的,可就沒那麼輕松了。
碎葉一個小鎮,說白了不大的小縣,能有幾人,戳破了天,都督府又有何樣?
可這碎葉衆人就不那麼好過了。
楚練也沒再顧長吏那句歎息,對他而言,這另一半軍府期望的則是那棉衣——
若成,不說以後,便在今年,他們也可再往四周看看。
北地,南地。
是以,所有一切,便在這小小的碎葉了。
官家已撐腰,接下成不成,全看幾人了。
奔行在馬上的幾人倒未想這麼多,一心隻有那水放了,讓棉地快快長。
七日,不知棉地怎樣——
“你們當真要與我作對?”
璀璨星空,其下百人分半兩旁對峙,張沙為頭,望這碎葉鄉親。
“這棉地依關碎葉将來,如今,二娘與我們大家供吃供穿,白日摘棉有工錢拿,那廢棄麥地是誰經治如此般?你們都忘了麼!”
他頗有威信,一語畢,人群沉默不少,可沉默着還是不動。
半響,那邊為首老者敲了柱杖,“張沙,我知你已是二娘的人了,多說無益,這匝是不會讓你們開的。”
“我這條命雖是二娘給的,可我心仍系碎葉不曾有半點偏移,族長可曾忘我為何成如今模樣?”
身後人群繼續沉默,隻用那明亮,惋惜雙眼望他。
“我為碎葉奔波立命,那權貴來此,是我張家将家财散盡息事甯人,落得流放的下場,我從不悔,從前如此,今後如此。”
張沙音在夜裡靜靜散着,其聲不見哀沉,隻是平靜,堅毅,他身形不高,相貌平常,可此刻衆人無一不服他。
“棉地之事在全鎮百姓面前不必相瞞,哪家沒個做工的人在此,這衣自去年衆人也見到,乃是興國護民之大事!”
“有了此,咱們不說在冬日少受些寒?”
“不過開匝引水,二娘這兩年又何曾虧待大家,吃食必不會讓大家受累!”
“成不成隻在今月!大家就放這水匝又如何!”
遠處十郎與陳明一塊兒,站那陰楊處,難得的綠蔭,在夜裡也能護了寒。
十郎未言,背手看去,身後夫子部曲,六郎家衆都已備着。
陳明也難得未與張沙相争,隻在背後看着這人的身影,不見憤恨,隻是平淡。
兩幫人裡,既有不曾參與棉地的人,也有平日在兩隊做工的,如今分開對立,眼裡是誰也不相容。
巧文棉裡共有三百人,本是需要全鎮相幫的時刻,此刻自己隊伍先分出一半。
這幾日,連部曲衆人也親身上陣去地摘棉,那其他隊幸而旱,棉也不澆不上,幹脆挖起溝渠來。
這全鎮百姓便是因此得知。
瞞不住,也不想瞞。
前方,别看人沉靜着,手裡兵器可不少。
耙子,鋤頭,掃帚。
木棍,桌子凳,刀。
張沙話畢,可對面仿佛靜止,一動不動,本是清涼帶寒的夜,硬是讓這烏壓壓的陣勢悶得不透風。
族長閉了眼沒再答話,張沙手一揮,那拿了開渠的工具的人又開始動手。
這邊一動,那邊人手裡武器無聲擡起,頗有再上前一步便你死我活的架勢。
風刮過,張沙未讓停,正此之際,一聲響亮話語穿破天空。
“棉不棉我們不知道,可這渠是多少年的教訓!”
那後方來了一人,一女子。
“張沙,便是你張家修這渠水出力最大,為何?”
“為何張老不顧一切要建這水庫,難道你還不知麼!”
“你能賭,你能與那二娘一起賭!我們不能!”
“我們沒那麼多馬,一日千裡的奔回!我們離不開這裡!”
“未至寒冬,風雪未來,這全城百姓心中可就守着這渠,這水!”
那邊張沙隻道,“不賭,無能勝天。”
“張家曾經是賭,如今也是一般。”
“你要全城人去那碎葉河星參露宿!”
“野狼成群,沙野暗流,你——”
“也夜深了,這樣罷,族長,我們也隻是挖個溝渠,這水匝開不開也不知道,你們不如回去,睡個好覺,待水匝開了再來也不遲。”
一人開始敷衍,兩方均封閉内心,語言徹底失去用處。
一派拿了鋤頭開地,一派拿了同樣的鋤頭将土搗回。
風過楊樹下,陳明站直了身,也預備起來,隻等局勢一觸待發。
十郎仍站那兒,靜看遠處态勢——
一陣星火在山坡上曲折而下,移得很快。
官兵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