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橋把周末拍的照片給符琢看,他自己其實沒拍幾張,主要是保存了趙麒澤發來的返圖。在博物館的時候趙麒澤還教他用相機拍照,但他太愚鈍了,死活學不會那些理論和技巧,拍的一言難盡。
“你這拍照角度感覺像是去偷拍的。”手機擺在課桌中線,符琢征得他的同意後自己左右滑動浏覽,興緻勃勃地評價:“這張是相機拍的吧?構圖很好。”
夏明橋分心默背英語單詞,“趙麒澤拍的。”
符琢正好翻到他倆的合照,兩人雖然靠得很近,但表情一個呆闆一個耍酷,看上去像兩個被臨時抓來湊一起的路人,“你和趙麒澤是親戚嗎?”
夏明橋手指微頓,回頭圈出那個忽然忘了的單詞,輕聲答:“朋友。”
或許連朋友都算不上,趙麒澤大概沒把他當朋友。
符琢高一的時候跟趙麒澤打過辯論賽,對這位強勁對手印象深刻,雖然之後就再沒交集,但偶爾能從同學嘴裡聽到他的一些逸事,譬如優渥的家境,交際圈裡真心實意來往的朋友,或者被誰表白了之類。
“你們竟然去了霞楓山!”符琢皺起眉,似乎大受打擊,“啊,山上的楓葉好漂亮,我還想着下周考完試約你一起去看。”
夏明橋轉頭看他:“約我?”
“對啊。本來想這周去,但我堂弟過生日。”符琢耷拉着嘴角,手指摁着屏幕來回縮放,眼珠子左右轉了轉,又亮起來一些,“不然我們去蕖影濕地公園吧?那裡的綠道超級美,荷花過了花期看不到有點可惜,但候鳥已經來了,九月底去看正好。”
他的耳廓微微泛紅,手指摩挲着手腕上的純金生肖牌,飛快瞥一眼夏明橋,小聲補充:“就我們兩個人,你有空嗎?”
夏明橋沒有立刻答應他,“我問一下趙麒澤。”
“你的意思是要帶他一塊兒去嗎?”符琢壓下心裡泛起來的失落,“……也行吧。”
夏明橋搖頭,“你說的,就我們兩個人。他的媽媽讓他周末帶我出去散心,我不确定他提前安排了多少,所以我得先協調好才能給你答複。”
“這樣啊,那我等你。”符琢的心情像坐過山車,這會兒又高興起來,低頭繼續看照片。他的話太密,夏明橋難以一心二用地背單詞,無奈合上筆記本,湊近了陪他一起看。
吃午飯的時候,夏明橋和趙麒澤商量這件事。趙麒澤對符琢的印象十分模糊,隻依稀記得這人有一張特别能說會道的嘴,“就你們兩個人?你跟爸媽說一下。”
“嗯。”夏明橋低頭喝了口奶白色的鲫魚豆腐湯,裡面放了胡椒和香菜,豆腐鮮嫩,很好喝。趙麒澤還特意讓阿姨舀了很多豆腐給他,“你跟林書敬和好了嗎?”
趙麒澤剝蝦的動作一停,語氣輕描淡寫,“和好了。”
林書敬昨晚發消息來跟他道歉,承認自己是故意把夏明橋一個人丢在那裡,至于原因,還是别告訴夏明橋比較好。
趙麒澤看着夏明橋終于放下心來似的點了點頭,忍不住反思自己對他的态度真像林書敬說的那麼差嗎?雖然心裡确實是不太情願,但他也沒敷衍了事故意針對吧?林書敬憑什麼就此判定他讨厭夏明橋,又憑什麼自作主張對夏明橋釋放惡意,一個外人憑什麼來攙合别人的家事?
趙麒澤眉頭緊鎖,胸腔裡湧上一層郁氣。自從夏明橋來了之後,他的情緒變得極不穩定,即便有意控制也收效甚微,夜晚總是胡思亂想睡不好覺,怪不得朋友說他最近脾氣差。
夏明橋交到朋友也是件好事,如此一來屬于自己的時間就會寬裕一些,趙麒澤琢磨着周末去打一場羽毛球,“周末的事你記得跟爸媽說,别自己偷跑出去,他們會擔心的。”
“嗯,我下午就說。”
下午夏宛澄照例過來送飯,她很高興夏明橋交到了能一起相約遊玩的朋友,但又不太放心夏明橋和親屬以外的人單獨出去,“你那個同學叫什麼名字啊?”
夏明橋看出她的顧慮,于是多說了幾句話:“符琢。就是假期裡每天打視頻輔導我學習的男生,他人很好。”
“是他呀。”夏宛澄心裡踏實了一些,看着夏明橋的眼睛也不忍說出掃興的話來,“那你們去吧,注意安全。電話保持暢通,有什麼突發情況要及時聯系家裡,知道嗎?”
夏明橋答:“好,我知道。”
“你們打車過去嗎?”
“符琢說坐地鐵比較快。”
周末容易堵車,地鐵确實更快,但沒座位就得站着,人擠人也不舒服。夏宛澄說:“要不我讓司機送你們過去?”
夏明橋搖頭,“我想去坐地鐵。”
他沒坐過地鐵,有點好奇是什麼樣的交通工具,聽起來應該和高鐵差不多。
夏宛澄說:“好吧,我明天去給你辦一張卡。”
“什麼卡?”
“進出站要刷卡,就跟高鐵刷身份證一樣。也可以買票,但如果人多得排隊,浪費時間,辦張卡會方便很多。”
“我能自己去辦嗎?”
夏明橋是一個有主見又獨立的孩子,日常生活中有很多事情都不願意麻煩其他人。可夏宛澄有私心,她想彌補過去十六年的缺失,哪怕一點微不足道的小事都想陪伴夏明橋經曆。
她無法确定如此密不透風的情感灌注是否讓夏明橋感到不适,即便有,她一時半會兒也糾正不了,“可以啊,我們明天下午就去辦,你帶上身份證和學生證。”
夏明橋點頭:“嗯,謝謝。”
到了出發前一晚,夏宛澄又給夏明橋打電話,語氣和細心程度像在叮囑幼兒園的小朋友,“助聽器和耳蝸的備用機都帶上。你在外面吃飯要記得忌口,天氣熱也不能喝冰的。我準備了一些零食,還有早飯後要喝的藥,用保溫杯裝的,你喝的時候小心燙,明早在校門口拿給你。明天天氣好,穿長袖可能會有點熱,你就穿短袖,外面套防曬衣,那個會涼快一些。”
她絮絮叨叨說了很多,夏明橋認真聽着,一一記在心裡。
翌日早上八點,夏明橋和符琢約好在校門口彙合。夏宛澄特意等着跟符琢見面打招呼,暑假裡她經常給勤奮學習的夏明橋送零嘴和茶水,為了減少幹擾就輕手輕腳地行動,偶爾能聽到電話另一頭的男孩子十分耐心地講解知識點。
夏宛澄對符琢的印象本就很好,這次正式見面後心裡更加妥帖,笑盈盈地目送他們并肩走遠。
符琢回望一眼:“你媽媽好溫柔。”
夏明橋說:“她是趙麒澤的媽媽。”
“啊?對不起。”
“沒關系。”
兩人先去吃早餐。符琢從趙麒澤那裡拿到夏明橋的忌口詳單,又問過當事人的喜好,花費兩個晚上的時間精心做出一份美食攻略。
他今天穿着休閑,酒紅色短袖搭配黑色運動短褲,兩個顔色都顯白,頸間的銀質鎖骨素鍊泛着細碎冷光。
夏明橋聞到他身上清冽的薄荷香氣,隐約帶一點檸檬香,跟平時的味道不一樣,“你身上好香,是換洗衣液了嗎?”
“味道很濃嗎?”符琢低頭聞了聞,快速眨着眼睛,耳根漫起熱意,“我噴了香水。”
“香水?”
“嗯,叫霁青枝。”
符琢從斜挎包外側拿出随身攜帶的分裝玻璃小瓶,淡青色的液體晶瑩剔透,“前調是薄荷和青檸,中調綠茶和佛手柑,後調是龍涎香,會有一點點酸甜的果香。留香不持久,所以我帶了分裝出來。你要試試嗎?”
夏明橋不懂什麼是前中後調,對佛手柑和龍涎香的味道也沒有概念:“我聞一聞就好。”
符琢打開蓋子,手指蠢蠢欲動,“噴手腕上?”
夏明橋搖頭,“不用,我聞你身上的。”
“……”
符琢差點把香水扔出去,滿臉通紅舌頭打結:“你,你你說什麼?”
夏明橋正要重複一遍,卻蓦然被符琢捂住了嘴,聞到更濃烈的香氣,“嗯?”
“不準說。”符琢的心髒受不了,濃密的睫毛擡起,定格幾秒又開始扇小翅膀。
上一秒問他說什麼,下一秒又不準他說……夏明橋困惑地點頭。
蕖影濕地公園位于西區,有直達的地鐵專線。出行高峰期,車廂裡沒有空位,他們隻能站着。符琢帶夏明橋往角落裡靠,能站的更穩且沒那麼擁擠。
夏明橋好奇地四處張望,注意力分散低估了列車慣性,啟動離站時失去平衡往前栽倒。
“哎!”符琢本能地摟住他,臉頰被撞得發痛,“小心。”
“對不起。”夏明橋迅速抓着扶手杆重新站穩,“對不起。”
“沒事沒事。”符琢撤回護着他腰背的手,轉而摸向額頭,手指挑開碎發,湊近了凝神細瞧:“是不是撞到頭了?疼不疼?”
“不疼,你呢?”
“我也不疼。”
列車運行的噪音敲擊着鼓膜,車廂輕微搖晃,外面接連閃過的隧道燈與心跳頻率重合,符琢視線下移,車門玻璃上映着的夏明橋好像靠在他懷裡,再往下,四隻腳的站位互相交錯着。他回味剛才那個擁抱,懷裡像撞進來一隻風筝,不由得嗓子發緊:“你太瘦了,要多吃飯,補充營養。”
夏明橋早在日常相處中習慣了與他親近,這麼近的距離也很放松自在,“我飯量挺大的,是腸胃吸收不好。”
“你喝的中藥是調理腸胃的嗎?”
“嗯。”
“聞着好苦,肯定很難喝。”
“喝習慣了就還好。”
“胡說八道,哪有喝中藥喝習慣的?你要快點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