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還在下,灰蒙蒙的雲霧遮蔽了光亮。早課的課間很安靜,大多數人都趴在桌上補覺。
符琢從衛生間回來,發現夏明橋竟然也在睡,不由得擔心起他的健康狀況,輕輕摸一摸指尖,涼的,再探一探額頭,好像沒什麼異常。
夏明橋半睜開眼看他,無聲詢問。
符琢湊近了小聲問:“你不舒服嗎?”
“隻是困。”
“哦,那你睡吧。”
夏明橋又閉上眼睛,睫毛的陰影讓黑眼圈顯得更重。
大課間不用跑操,符琢百無聊賴地趴在課桌上擺弄樹屋模型,一邊影響夏明橋學習,“你昨晚沒睡好嗎?”
夏明橋依舊無精打采,“嗯。”
“失眠多夢?還是挑燈夜讀了?”
月考成績前兩天剛公布,夏明橋的英語聽力大翻車,分數跌破曆史新低,讓郭曦凝很傷心。
符老師也有點傷心。
“都不是。”
“昨晚好大的雨,你怕打雷嗎?”
“不怕。”
“那是因為什麼?”
夏明橋學不進去,停筆望向他,“必須得有個原因嗎?”
符琢微微錯開視線,“不必須,我隻是好奇,你不想說就算了。”
他的眼珠子轉來轉去,偷瞄夏明橋的反應,樹屋底下的小草被他薅了一棵又一棵。
夏明橋盯着他禍害藝術品的手,發現他食指和拇指貼了創可貼,指節附近橫着幾條已經結痂的細小傷痕,“昨晚和趙麒澤睡一張床,不太習慣。”
符琢僵住,不可置信地扭頭看他,眼裡驚疑重重,“你們……”
“嗯?”
“沒什麼!”
符琢不僅把小草拔得精光,還把樹屋都拆了一半。
中午趙麒澤在樓下接夏明橋去國際院吃飯,将他正式介紹給自己的好朋友。
卷頭發的男生和符琢一樣活潑好動,說起話來滔滔不絕,眼睛也很漂亮,是夏明橋沒見過的琥珀色。
蒲理,名字也特别。他是混血兒,媽媽來自澳大利亞。
另外還有一名女生和兩名男生,性格都很好,大方又友善地和他說話。
沒見到林書敬,夏明橋有些奇怪,但沒多問。
下午第一節課,夏明橋發現符琢的樹屋變得面目全非。不清楚他為什麼心情不好,夏明橋去買了一個巧克力蛋糕安慰他。
符琢說蛋糕是酸的,不好吃。
可能是奶油不新鮮,夏明橋嘗一口,很香甜。
符琢笑眯眯的全吃完了,像隻狡黠的小狐狸。
等晚自習的時候,樹屋又恢複了原樣。
十一月中旬,博然中學舉行了運動會,為期五天。夏明橋沒參加任何項目,大部分時間都遊離于熱鬧之外,躲在角落沉浸于知識的海洋,偶爾被符琢逮住,會陪着他去運動場逛一逛。
趙麒澤有羽毛球比賽,由于不允許校外人員進出,給他拍照記錄的任務就落在了夏明橋頭上。
觀賽席人滿為患,一陣接一陣的喝彩聲宛若驟雨,場上的趙麒澤萬衆矚目。他不斷奔跑、起跳、揮拍,身姿挺拔矯健,修長的四肢肌肉勻稱,皮膚滲出一層細汗,整個人閃閃發光。
同學、老師、教練,很多人圍繞着他,叫他的名字,面帶笑容,眼神裡流露出欣賞。
夏明橋淹沒在人群中,前方塌陷出一條深不見底的溝壑,将他與趙麒澤隔開。
那天晚上在他身邊訴說着迷茫與不安的趙麒澤仿佛隻是幻像,前段時間時常冷着臉、渾身帶刺的趙麒澤也并不真實,如今這副意氣風發、遊刃有餘的模樣才是原本的他。
夏明橋隻能遙望,永遠到不了對岸。
比賽結束,身旁的蒲理終于從遊戲機中擡起頭,“拍完了嗎?我們去外面等麒麟吧,這裡太多人了。”
夏明橋點頭:“好。”
人來人往,他留意到對面看台上坐着的林書敬,專注的目光落在趙麒澤身上,許久都沒有移開。
晚上回到宿舍,趙麒澤趴在床上浏覽夏明橋今天拍的照片,也許是逐漸摸索出一些門道,效果竟然還不錯。
“我感覺你挺有天賦,假期可以讓舅舅教你,他很會拍照。”
夏明橋搖頭,“沒時間。”
“你這樣下去遲早會把自己累垮的,要學會勞逸結合。”
“嗯。”夏明橋應得漫不經心,轉移話題,“最近都沒看到林書敬。”
趙麒澤神色警覺,“你問他幹嘛?找他有事?”
“沒有,随便問問。”
“我跟他決裂了,你也不準理他。”
夏明橋一愣,“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
現在的趙麒澤又和白天不太一樣,姿态更松弛,表情更生動,頂着一頭吹幹後沒梳順的蓬松亂發,懶散地擺弄着相機,說一些孩子氣的話。
夏明橋默默地觀察了一會兒,打開符琢分享的英文音頻,專心做睡前練習。
他的照片備受好評,其中雖然有些許誇大的成分,但家裡人一緻認為他有攝影天賦,想讓他培養這方面的興趣。
夏明橋對拍照沒什麼興趣,隻不過相機被交到手裡,完成任務而已。
他又開始喝中藥,吃清淡營養的食物,晚上被要求早點睡覺,趙麒澤如今盯得很緊,絲毫不予通融。
天氣越來越冷,夏明橋早早地穿上了厚外套。他原先是不怕冷的,冬天頂多就在校服裡面加一件毛衣,或許是這邊的溫度更低,也可能是體質發生變化。
夏明橋的手腳總是很涼,夏宛澄每次來送飯都準備好熱水袋,讓他把手捂暖一些。
趙庭榕也頻繁過來,關心他的學業和健康,閑話家常。
車廂内非常暖和,夏明橋脫了厚外套,裡面穿着新買的毛衣,輕盈柔軟的羊絨面料,保暖性優越。
他總算養出一點肉來,臉色不像以前那麼蒼白,頭發變得光滑,皮膚也細嫩了不少。
夏宛澄每天都幫他塗精華水和護手霜,看她樂在其中的樣子,夏明橋就像個玩偶一樣乖乖地任她裝扮。
非常淡雅的味道,夏明橋久而不聞其香,但每次和符琢靠近一些,對方就紅着臉說他身上很香。
夏明橋留心記住品牌名字,上網一搜,價格昂貴得離譜,打消了他給符琢送一瓶的念頭。
“寶貝,下周六是你的生日,我們準備籌辦生日會,到時候可以邀請朋友來家裡玩啊。”
夏宛澄本想給他一個驚喜,但想到中秋節時發生的意外,又決定提前告訴他,讓他有心理準備。
生日?
夏明橋咀嚼的動作頓住,迷茫地眨了眨眼睛。他從來沒慶祝過自己的生日,小學的時候班裡也沒有人過生日,到了初中才聽說生日這天要吃蛋糕、唱生日歌、吹蠟燭許願,迎接新的一歲。
他的生日,也是鄒曉燕的忌日,二者都無人在意,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天。
夏宛澄小心翼翼地詢問:“你們兄弟倆是同一天生日,寶貝願意和哥哥一起過生日嗎?”
夏明橋覺得自己沒必要過生日,而且這是獨屬于趙麒澤的重要時刻,他的摻和好像并不合适。但他無需表明真實想法,隻用聽話就好,“願意。”
“好。”夏宛澄的笑容裡有幾分歉疚,“哥哥也願意的。”
僅相隔兩分鐘的出生時間,家裡商量了多種方案,如何能顧全兩個孩子的情緒,不讓他們産生落差感。先後順序無論如何都平衡不了,一起的話終歸要分走半數的關注。
夏林風對他們杞人憂天的行為嗤之以鼻,“他倆哪會計較這些,一起辦了皆大歡喜。”
生日會是周六晚上,正好不用晚修。夏明橋包裡的邀請函一張都沒送出去,他在班裡雖然交到了幾個關系較為親近的朋友,但他并不打算占用别人的時間。
倒是有稍微考慮過符琢,可他近來貌似很缺覺,課上犯困,課間基本昏迷不醒。許閏檐也不清楚緣由,猜測他是忙于處理留學的事情。
好不容易等到他清醒一次,夏明橋連忙向他請教網購流程。雖然這幾天也獨自上網搜索過,但總歸是沒有把握。
符琢教他注冊賬号,填寫地址和綁定網銀,“你要買什麼?”
“趙麒澤的生日快到了,我想給他買個禮物。”
“生日?”符琢愣了一下,“誰的生日?”
夏明橋不明白他怎麼好像突然變得緊張起來,“趙麒澤。”
“哦,趙麒澤。你想好給他送什麼禮物了嗎?”
趙麒澤估計什麼都不缺,夏明橋也買不起昂貴的東西,“他養了一隻狗,我想照着它的樣子定做一個玩偶。”
趙麒澤周末回家第一件事就是陪趙麒風玩遊戲,在草坪上跑幾個小時也不嫌累,嘴上說着這也不許那也不許,但趙麒風一撒嬌他就心軟,即便趙麒風淘氣闖禍,他也說不出什麼重話。偶爾在宿舍裡跟家裡人打視頻,他每次都說要看看趙麒風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