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男記者沉默了。他滿臉壓抑的神情底下是,我分明與你沈墜兔并不是同一陣營,就差把“朱”字寫在了我的臉上,怎麼你說着說着,好像是我特地來給予你一個台階。
“來,到現在,我已經回答你三問了,那麼記者,也允許我問你一個問題吧。若已定姜傾有罪,那麼姜傾帶走的朱雀軍民,是否也同樣有罪?”沈墜兔笑笑,面對記者的沉默,她很貼心地接上了剛才自己的話,“實質上,他們隻是聽從了自己的将領罷了。所以,此刻,并非判誰有罪之時,姜傾有罪又如何,無罪又如何?事實上,該發生的都已發生,我們朱雀真正需要的是一個當下最優的解決方案,而非定誰的罪,責誰的事。事實上,真正有罪之人還在這裡義正言辭地發言——你我都心知肚明,記者,與其說你在問罪姜傾,不過是想問罪于我。”
聽到那句“問罪于我”,全場二度結冰。
寂寂壓場,沈墜兔繼續發言:“我想說,59區,無論什麼原因,确确實實是淪喪在我這個總席手上的。我該負全責。若有幸能執政到我任期結束,餘下時間,也不過隻求能戴罪立功,不要讓沈墜兔在朱雀曆史上成為丢區的千古罪人而已。”
回答結束。接下來的提問,多是何同衣的發言與回答,很少有記者再直接發問沈墜兔。沈墜兔比起回答,更多是在後面起到了一個吉祥物的作用。
發布會結束,車裡與何同衣同行的沈墜兔陷入一種更深的沉默。這種沉默類似于一種入定,何同衣沒去打擾她。而再沈墜兔再次擡起頭時,何同衣也很恰到好處地給她彙報最新的輿論情況。
她最後卻又停了一下,說:“那個記者……朱尋樹那邊是否還要再去多加關注一下?”
沈墜兔的疲憊從她的眼睛裡淋漓盡緻地流出來,“關心朱雀子民真正的生活,就是關心我了。”
何同衣颔首,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直接切了最新的戰區情況。
60區的緊急應對措施,58區難民安置情況。
沈墜兔在聽情況的時候,腦子突然清明了許多,明确知曉自己目前有責任要去做什麼是一件很好的事情,遠遠勝過無所事事混沌不堪地陷入泥潭。
她回到家,需要立刻想出辦法去處理這些問題。
關于朱雀總部對姜傾的态度和處置,這場發布會開下來,近乎就是明着擱置了。擱置是無能為力的拖延,而不是理性趨勢的決策,就更讓沈墜兔目前的執政狀态像在烈日下掙紮着不要融化的冰,拒人千裡,霧氣飄飄,焦灼内裡,不堪一擊。
民輿沸騰,現任總席沈墜兔看上去好像始終回避這個想法:姜傾有罪。
據傳,姜傾不僅是現任總席沈墜兔的大學同窗,更是燕尋大學沈墜兔的初戀愛人。
這種結果,無疑不專業,不理性,不愛區。
當日下午,原來沈墜兔還有一個訪問活動,但她卻在記者發布會之後直接取消了這個安排。“我需要一個安靜時間。”沈墜兔對何同衣下達的這個指令,并沒有征求她的意見的态度。何同衣體貼地點頭,但在車上最後依舊貼心溫和地補充了一句:“總之,60區和58區一切都在控制中。但是,就個人而言,總席,我很擔心您的狀态。您是否……需要心理幹預?”
不知為何,沈墜兔對這種體貼感到不是絕對暢快的暖心。
就像是災民福利和生存卻得到了保障,卻是在尊嚴和隐私被暴露的前提下。
所以沈墜兔沒有立刻回答。過了一會兒,久到何同衣以為沈墜兔不會回答之時,她才開口:“我不确定,但是,同衣,真的謝謝你。”她閉一閉眼,“你是我一直以來,都很可靠、很信任的的同伴。”
車停下了。她們沒人動,卻不約而同地往外看出去了。車窗上倒映出何同衣和沈墜兔相得益彰的服飾風格,沈墜兔的衣着風格用肅穆的莊重來稱,何同衣的衣着風格就是沉默的拘謹。沉默,不過是肅穆的一種表象。
何同衣緩緩歎一口氣。
她默默看了沈墜兔一陣,目光卻已然綿延向遠處,似乎已經不是在看沈墜兔了。
半晌,何同衣打開車門。下車前,她說:“總席,您放心,我會安排人代替您出席那個訪問活動。”她往外走,接上祈禱的口氣,輕輕念誦,像是自言自語“南生朱雀,世事無缺。我們會在路的盡頭再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