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的是,槍收的瞬間,在門内的人也都安靜了。總席示弱,就再沒人着急為金珑叫冤發聲,但确實燕尋大學也無人想為這件事情負責和擔名。他們沒人敢跑,卻也沒人敢再攘動,暈倒的那幾個扶下去了,又是張全慧慢悠悠站起來。
這個德高望重的年長講師像訓學生一樣,訓這個站在最中央,甚至到現在還氣定神閑,看起來一切都盡在掌控的朱總席:“您瞧,這個青龍女人和您一樣,怕不都是不懂得事緩則圓的道理。”
何一校長不忍直面中間的慘案。他已然年老,隻第二個起身,面向在場的活人,代替朱顔發言。
他示意衆人,此事在燕尋大學事發突然,又事關兩區外交,先不要冒然聲張,亂傳消息。
再加上其餘的青龍行商會人士都要麼被直接關押,要麼還沒收到消息,所以今日在場的除了金珑,其他都是朱雀區的人。
“……以上,還請大家先接受一定時間的留置。”
此刻,門口的學生不知道變故,卻也能聽到了動亂的聲音。他們都沒來得及過去探望風聲,就已經有幾個拿着火槍的工作人員來控制現場,沒有原因地要求他們上交了所有随身通訊設備,隻在最後,有一個領頭的女人出來道歉:“南生朱雀,世事無缺。很感謝你們的配合,還請跟我來。大概最多四十八小時内,你們就能正常上課,期間的一切缺課都不會計入缺勤扣分。”
學分,倒是說出了他們關心的關鍵。
最關心的利益相關被縷順了,大學生的服從性總是高于步入社會的成年人的。
他們按次序排隊。全妝的沈墜兔像個漂亮的玩偶娃娃,很是規矩地坐在輪椅上,手上還抱着一本剛才空閑時看的《人類科技的爆炸期與停滞期》,看上去她本笃定今日會是一個無聊的下午,一本再枯燥的書在無聊面前也總是好看的。她沒有被生拉硬拽着要她從輪椅上起來,工作人員大概是主觀默認接受了沈墜兔是個“障礙女孩”,又或者是因為會場内實在事發突然,個人信息沒有完全同步。總之,在思想混亂的現實秩序的幾次周轉安排下,她最後是坐着輪椅被人推到了一間小研讨室的,甚至還配有熱開水和單獨洗手間。
門關了,她在絕對權力面前一無所有,隻剩下了輪椅和一本書。
還有輪椅裡面,昨日姜傾贈予她的那個名為書簽,實則帶竊聽功能的小金屬片。
大概她沒來,也已經知道這件事了吧。
沈墜兔默默坐在輪椅上伸了個懶腰,又再次想要墜入冥想。
最多四十八小時,那就是大約應該是四十八小時了。
這裡沒有鏡子,沈墜兔一邊慶幸這本書更長,一邊又不自覺地走神,捏書頁的角。此前大多會放在心裡默念的事情,因着姜傾的這件特别贈禮,她都不自覺帶了點表演的性質,偶爾會自顧自碎碎念兩句。
篩選一個不知道已經被發現了的偷聽者聽到什麼内容,這也屬于一種表演和權力。
姜傾親自把權力的劍柄交到了沈墜兔的手上。
應該有什麼反應呢?看架勢,大概是行商會談崩了。輕則兄弟盟約不再,重則……反正一定不會是好事。沈墜兔隐隐約約地感到一種興奮,就像在骨頭裡的癢,她不自覺地用皮鞋摩擦輪椅的踩座和地闆,最後又開始反反複複地在這間小房間内走來走去。但是,為什麼呢?是什麼原因呢?是青龍不想談,還是朱雀不想談?
冥想進行不下去了,沈墜兔腦袋裡好像有一萬個棋子在同步落下。
不要浪費每一次危機。
朱雀做的局?還是朱雀在接招?
她停止了腳步,蹲在了一個角落,因為一時間的用腦過度,甚至整個人都有些輕微地發抖。
和她同樣無法安歇的,怕就是另外一頭還在攀岩場的姜傾,她将耳釘式樣的耳機反複點進度條去聽大概,卻在聽到那個“大概最多四十八小時内……”的時候,在一個彩色抱石的點位手一滑,整個人就落了下來。
這個降落沒做好,在有保護帶的情況下是跪姿落地的。
無人和她一起。水池前,姜傾反複地搓自己的那雙手,訓練過程中的破皮和紅腫慢慢泛了上來。她盯着這雙手看,又将一手水撲到了臉上,冷冰冰的觸感,心裡的不安卻燃得越發旺盛起來。姜傾望向鏡子裡的那張臉,水珠滾落下來的痕迹很像一顆閃光的眼淚。
就像昨日最後那個良久的擁抱,沈墜兔很安靜地讓她埋在懷裡,最後,卻是自己默默地在流淚。她說:“姜傾,你還欠我一個告白。”後面其實還有很微妙的一句呓語,“這樣,我們就都能找到母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