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
朱尋樹在通話那頭略帶着遺憾:“姜傾,我實在有理由懷疑,當年,就是沈墜兔陷害的你。上次關于你的那場59區撤退戰情況說明發布會的男記者,我的人調查出來,就是沈墜兔為了虐待群衆的情緒,自導自演。”
姜傾不說話,把臉埋在白老虎的一側,隻留給朱尋樹紅發的弧度和脊背手臂的肌膚上,未被無袖常服遮住的傷疤。
但她到底,還是個,女人。
這實在不能算是示弱,隻是崩潰的降臨就像一場海嘯,非人力所能及。
姜傾悄聲無息地流淚。
她問:“尋樹,那我就是好奇……沈墜兔這麼做,她到底要什麼呢?”
朱尋樹說:“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我可以很确定:她不僅恨朱家,也恨朱雀。”他終于無法忍耐,自以為是地在絕對保密的通訊線路中發洩情緒,“我們竟然讓一個恨朱雀如斯,玩弄人命,利用戰争的瘋女人當上了新總席!自朱雀成區以來,一姓總席制并非毫無道理……最起碼可以篩選掉這樣的人!”
“你的意思是,沈墜兔用一場戰争的潰敗,和我……我的故事,去收取憐憫,獲得民心?”姜傾說這句話的尾音上挑,嘲諷明顯“抱歉,我恐怕無法暫時相信這個邏輯。”
“面對真相是困難的,姜傾。”朱尋樹這句話說完,幹脆利落地挂斷了通訊。這一年來,他已經在沈墜兔手下,受夠了氣。具體是什麼氣,恐怕也無非是不再衆望所歸,衆星拱月,衆人猶豫懷疑這個被朱家寄予衆望的人,哪怕是現任總席下台後,也是否能夠上任新總席,是否需要換個人押寶——這種落差無疑是巨大的。
線路終結。姜傾在無盡的沉默裡,徒勞無功地自戕她的曾經。
她曾經想殺她,現在,又要殺了她的父親。
她是為了我?她一定得是為了我。
她必須是為了我。
那麼這又是為什麼?那麼……
又是一個很像病房的房間,就像沈墜兔設計的會議室和家一樣。姜傾在白虎區的臨時雪房裡走來走去,可是姜傾的房間永遠不是一成不變的白,她自己就是一把火。窗開,雪吻紅發,綠翡生光。悲極生幻,她在無窮無盡的白茫茫間,仿佛看到了母親的背影。
姜傾的母親,永遠年輕。
她回眸含笑,悲戚浮面,雪又成了無盡的草原。草原不下雪,隻有肅殺。在鋪天蓋地的狂風裡,姜傾的母親風塵不壓美人面,她慢慢蹲下身,摸姜傾的臉,就像姜傾無數次為沈墜兔蹲下身一樣:“姜傾,我害怕你父親。”
為什麼,人要害怕你的另一半?
“他、他……”
我爸爸很愛你啊,媽媽。我記得你說過,他在草原婚禮上發過誓,無論貧窮富貴,一定會愛你一輩子!
“是、是……違背誓言的人,會受到山的懲罰。”
對啊,媽媽。你會和爸爸彼此相愛一輩子的。
“不是,不是這個問題。女兒,我總感覺,我總感覺,你爸爸……你爸爸會殺我。”
有很多很多的聲音湧進耳朵,除了尖叫、鐵鍊、聞訊,最鋪天蓋地的還是風聲。最後,姜傾的母親意外墜崖,死因被草率地定為不明,追問無門。姜傾的父親對姜傾說,他為了追這個案子,得罪了白虎區的權貴,已經無法在白虎區生存和工作,現在有個機會帶她遷居朱雀區,她願意走嗎。
姜英傑的服裝越來越亮了,姜傾流着淚點頭。
那才不是什麼,山的懲罰。
那是……
像是為了躲避什麼,姜傾把翡翠戒指轉了無數圈,最後,沉睡在那隻白色老虎的身側。
與此同時的另一頭,沈墜兔卻是在挑和談會議的服裝。她選了半天,放棄了制服,找了一件白色的裙子。她對着鏡子,自己把黑色的長頭發梳了好多遍,珠面不改,一如當年,像一隻無辜的幼稚的小獸,所以可以被無數次地原諒魯莽,可以被無數次偏寵越界,可以被無數次地定罪。
命令下達的第二日,姜英傑安靜地死在牢裡,沒有外傷。朱雀區報告顯示的死因,是不明,而非正刑。消息飛得比各區代表的直升飛機還要快很多,他們最後相聚的地點,選在了朱雀59區,不對,青龍祥瑞降臨1區的一處朱雀舊高房内。
此日,也将是朱雀、青龍、白虎三區和談會議開展的,第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