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尋大學的内部很安靜,靜到好像學生一夜之間統統都蒸發了,沒有了任何人味,隻有很冷淡的風刮來。喻明戈已經無法再靜下心坐在棋室内了,她此刻正在黑館大廳,坐在一張軟椅上,不睡覺,也不說話,好像在等一個什麼人。
什麼人呢?
并不知道,她想,如果朱雀真的有靈,那應該就是朱雀靈讓她一定要在這裡坐着。
警報從四面八方突兀地響了起來。
喻明戈起身,直接沖出了黑館,本來無盡黑色的夜被打量的白光硬生生撕裂開。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似乎聽到了有野獸在吼叫的聲音。
大門中心的位置,架起了很多電火槍防禦裝置。這種戰時設備讓大學的味道越來越淡,古早樸實的紅磚學樓被機械挖出了無用的文化關懷心髒,宣揚着暴力與權力的一路坦途。
外來人闖入。
朱尋樹不在,對峙的是她的兩個老熟人。
姜傾,吳晖越。
一路風塵到門口的喻明戈站定,隻聽到吳晖越說的這麼一句話:“我允許你隻身進入朱雀境内,已經是大忌。你現在絕對不能進去,姜傾。”
姜傾的厚襖在朱雀區格格不入,南方冬天的夜,冷是濕透的,甚至蒸騰着一點熱。白光來自空中的幾隻飛老虎大照燈,而姜傾身邊卻沒有了白虎區最得意的科技老虎,就這麼隻身披襖,金絲防彈眼鏡就這麼純粹很是裝飾品地挂在眼睛前——這絕對擋不住點火槍——她以一種淩然無忌的姿态,踩着軍靴,别着勳章,好像她還是那個朱雀區軍權在握的将軍。
她說:“隻是想故地重遊,你倒也不必這麼提防我。”
吳晖越一步都不讓:“姜傾,今日不行。”
姜傾笑笑:“好啊,那你帶我去見沈席。”
吳晖越用了一個隻覺得姜傾非常無理至極的神情:“今日?這麼突然,我怎麼能帶你見我們的總席?你是白虎區的人。”
在紅光的中央,姜傾一聲不吭了許久,突然,兩行淚就從眼眶裡溢出來。她緊緊抿着唇,顫抖得握緊了手,吳晖越好像感知到了什麼,他下意識退後半步,轉頭擡了擡手,讓後面的跟随者不必切換警戒狀态。
姜傾冷眼看着,說:“我先問你第一個問題。她死了嗎?”
吳晖越大歎氣:“朱雀區的情報管理……”
姜傾“哈”了一聲:“你也是自身憑借能力考上燕尋大學的人,沒學過‘得到者多助,失道者寡助’的道理?”
吳晖越冷笑,他下意識轉了轉頭:“她死了你又如何?她活着你又如何?你要殺了我洩憤,還是準備自殺去給那個女人殉情?”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恨她。”姜傾壓抑着她的情緒,緊緊盯住吳晖越,“但我也不妨告訴你,我知道她還活着了。”
“姜傾,你不明白嗎,她一個人在耍所有人。”吳晖越又回過身,毫不猶豫地迎上姜傾的目光,“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當年,她一句話就定了你的罪,要了你的命!你忘記了?她以為讓我接你的位置就能讓我感恩戴德了?她滿腦子的都是她的父母,她的複仇,所有人都不過是她的一顆棋,要麼對她有用,要麼讓她高興——可她怎麼都不該玩弄朱雀區的子民?這是我們的區。姜傾,你也曾經是朱雀人!”
“朱雀亡兩區,你确定隻是她的責任嗎?”姜傾流着淚搖頭,“你太偏激了,吳晖越。你總是覺得你得不到的東西是好的,不擇手段地去拿,卻又想要别人的尊重和信任。沒有這種事情的,吳晖越。”
吳晖越怔住,在原地。他不可置信:“你覺得當年是我出賣了地圖?不是我,不是我啊,姜傾……是沈墜兔,一定是她。”
“吳晖越,我知道她還活着。”姜傾和吳晖越的對話根本就不在一條線路上,她逼近吳晖越,“你們不可能把她軟禁在别墅裡。她是不是在這裡?書簽的定位信号動了,原本那枚書簽一直在圖書塔處于靜音狀态,我知道她在這裡……”姜傾一甩披襖,“你若不讓我進去,那我們就要在這裡發生不必要的傷亡了。”
吳晖越不停地搖頭:“姜傾,你真當我不敢殺你麼?”帶着嘲諷和氣音,“你未免也太自信了。”
讓她進去。
第三個聲音姗姗來遲,吳晖越和姜傾同時轉頭,卻見那個身影站在黑夜的最深處,白光偶爾掃過去,她的面龐憔悴而浮腫,可是還是很身姿穩健地立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