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立屏,無比清晰,朱雀區的科技在不斷每個細節的征兆裡不斷顯示出它在往前走的步伐。沈墜兔和姜傾兩個人已經看了很久,姜傾站在沈墜兔身後,軍服綴勳,一聲為響。
昨日,在朱尋樹死後,沈墜兔央求她帶她親臨白虎。姜傾本想阻攔,卻是未果,無論她說了多久局勢未定,恐怖沈墜兔遭遇意外不測。此刻,她有一股餘氣未消,但沈墜兔在她跟前,那張臉望一望她,她就怎麼也生不起大氣來了。畫面收尾,姜傾開口:“其實,我方才意識到,你的監控系統到了如此地步。”
“信息是政客的生命。”沈墜兔微微笑,像是有意在哄人“現在,我就在和你分享我的生命啦。”
不僅如此,她還主動承認了過去的錯誤:“在我們還沒有在一起的時候,我曾經很多次偷偷黑進學校系統看你攀岩哦。”
突如其來的回憶殺讓姜傾于是徹底生不起氣來了,燕尋大學求學期間的回憶是她們兩人之間感情一個無法撼動的避風港與溫柔鄉。她主動推着沈墜兔,往白虎軍營各處地方走去。
“這可是機密重地。”沈墜兔輕輕說,“你好歹防着我一點吧。”
姜傾抿着唇,故作嚴肅:“你害怕他們了嗎?”
沈墜兔不說話了一會兒,姜傾卻又開始緊張。沈墜兔又沒過幾秒,忍不住笑了:“姜傾,我會一直一直愛你的:你能明白嗎?在别人那裡,包括甚至我自己一個人待着的時候,我總是忍不住要考慮很多東西。”她打了個小小的哈欠,“可是,在你面前,我不用動腦子诶。你能讓我停止思考——不然,我哪天一定就會年紀輕輕就死掉的。”
“不要這麼說自己。我會生氣的。”姜傾這回是真的嚴肅了口氣。
“好。”沈墜兔點點頭。
她今日換了一件相對高調的紅色裙子,朱雀的明色代表典型裙,在雪裡鋒芒畢露地綻放開,好像無所謂任何暗殺與注視,要全四區都知道今日在白虎姜傾的陪伴下,她朱雀區總席沈墜兔也親臨了戰場前線,白虎區和朱雀區的聯盟堅不可摧。
姜傾凝視着她的裙子,輪椅往前,裙擺的末梢也像花一樣在風裡綻開。姜傾的心也好像突然跟着化開了:“為什麼會無法停止思考呢,兔兔。”
“陰謀和戰争都是雙刃劍,它們一定會刺傷使用它們的人,而且有的時候,使用者所受到的傷害,會比他們的敵人受到的傷害還嚴重。”沈墜兔仰起頭,這個視角讓她看到姜傾胸口上綿至她下颚,她在這種角度的庇護下時常覺得,她還是個有資格無條件獲得愛和原諒的孩童,所以她無比安心,眯着眼笑,“姜傾,我終于真正地從那場災難中活下來了,謝謝你。”
最後三句話并不連貫,但其中暗含的感情卻像靜置在夜晚的溪流,無聲無響,源源不絕。姜傾順勢低下頭,她早就習慣了這樣去看沈墜兔,她從來沒有再多問過沈墜兔為什麼愛坐輪椅,也從來不要求沈墜兔應該如何,就像沈墜兔也從來沒問過姜傾的白虎出身和過去,也從來不質疑姜傾是否會忠于它者,愛上何人——這種默契讓姜傾在絕望的時刻,也很難真正對沈墜兔狠下心。
時間走了一會兒,沈墜兔卻沒有等到姜傾的回答,她有些不安,再次仰了仰頭:“我……我那時候是真的愧疚。所以你讓我做什麼都是沒問題的,那一次,你……”
突然,姜傾暢快地大笑出聲。她很少這麼無拘無束地笑過,是什麼時候呢?久遠到燕尋大學嗎?不是……那應該是更早的時候,早到她的母親還在她身旁的時候。她俯身,紅發晃得沈墜兔眼花:“你是在說吞戒指嗎。其實,我覺得啊,你那時候就是在故意勾我呢,沈墜兔。你不知道,我那時候就記恨在場人太多了,我可不能讓你在他們面前露出那樣的眼神……哪樣的眼神呢,就是像你現在這樣的眼神。”
話音末梢已經忍不住,姜傾吻上她的額頭,再慢慢蹲身,吻一路下落到鼻尖。她很愛這麼慢條斯理地吻沈墜兔,沈墜兔又被她的這一串吻哄得笑意盈盈。她臉紅紅地推開她,又認認真真地盯着姜傾的臉:“我曾經計算過很多遍。現在我得承認,沒了你,我無法達成為父母完成他們沒有完成的事業的心願。”
“你的父母心願是什麼?”姜傾也不推沈墜兔了,就這麼半蹲半跪在沈墜兔面前。
沈墜兔笑了笑,去下意識攏順姜傾沾血的長發:“我一直以為,他們的願望,是推行胚胎科技,讓四區人民和平永存,共享未來。我有時候甚至覺得,他們是極其不可思議的理想主義者,被科研困在了真空世界裡,從來無法意識到現實世界的達爾文殘酷。”
“弱肉強食是一種人類本能。”姜傾突然提到了她過去的專業,好像被有所觸動,“可是,在我曾經鑽研的法學領域裡,有一種至高無上的美德,不是公正,不是真相:是寬容。”
沈墜兔笑得更加明媚,好像從一個布偶娃娃終于有了更多鮮活的靈魂:“是的,是我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都誤會了他們。”她微微側過頭,“我最近卻總是迷蒙地有一種直覺,那就是他們并不希望我去阻止朱雀區和白虎區的蛇蠍野心,而是希望無論這個世界如何進行,我都能遵循當下的規律,幸福而自私地去活下去——畢竟,他們的偉大已經讓我失去了他們。”她又換了唱腔,“那句話怎麼說的來着: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偉大和自私,不過是一線之隔,一念之差……”
姜傾安靜地聽她說了半晌,最後,甚至是用一種極盡溫柔的眼神凝視沈墜兔:“無論如何,我都代表白虎區的人民,衷心地感謝你。”她又懷了層顯而易見的愧色,“其實那時候我不該那麼對你。你願意原諒我嗎?”
“不,我很感謝。如果您那時候客氣而理智地對我說話,怕才不是真正地讓我崩潰呢。”沈墜兔咯咯笑了,她還是坐在那她念念不忘的輪椅上,環住了姜傾的脖頸,像一條蛇一樣纏挂住她:“你再送我一個珍珠戒指吧,好嗎,我感覺手上現在總是空落落的。放心,我不會再有吞了它了,但有時候,我可以咬住它,比如,你故意讓我不許出聲的時候……”
姜傾的耳畔裡,沈墜兔說話的聲音越來越輕,後來,好似隻剩下了軟綿綿的一股氣。春天的風也是這樣軟的,姜傾想,也許,她們在未來可以擁有一個真正的春天,沒有煩惱的春天,沒有計算的春天,沒有被死亡、懷疑和恐懼環繞的春天,隻剩下一種最單純的甯靜和感動。
此刻,姜傾終于有勇氣說出了那句梗在心頭很久的話。她也跟着側一側臉,再吻上了沈墜兔的眉毛:“謝謝你替我殺了父親,我知道這件事你完全是為了我做的。他活着分明對你的局勢更好,最起碼為白虎區和朱雀區的聯盟可以落下更合理的伏子,不是嗎?”
沈墜兔在姜傾的懷裡忍不住顫了一下,靈魂與靈魂某一秒的重疊比任何單純的接觸都來得更加令人歡愉和痛苦。她以一種不設防的姿态,好像一片雪一樣,完完全全地融化進了姜傾的懷抱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