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答應了……”許池語氣有些莫名,落在知白身上的視線停留了幾秒才緩緩說,“可是你會死的。”
眼神裡竟然帶着幾分傷感。
知白覺得可笑,不想理會,隻是說道:“放了霍行川。”
許池沒有動,而是認真地打量着知白。
眼前的人跪着,向後伸去的手被靈力牢牢鎖在地上,被牽引着的脊背直得像是一把無論怎樣都不會彎折的利劍。
方才徒勞的掙紮讓他的手腕有些擦紅,冷白地膚色下襯得格外紮眼。
他的脖頸昂着,面色蒼白又神情冷漠。
仿佛馬上要去送死的人不是他。
怎麼會有人不怕死呢?
不對。
他可是知白。
知白仙人,天資卓越,世無其二。
修仙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然而許池真正見到知白,是在斬殺魔物的血海中。
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但他卻始終忘不掉,那股濃烈到令人窒息的腐臭味道。
他被壓在其他修士的屍體中,身旁是面色已經青黑的同伴。他顫抖着叫了他們的名字,卻始終無人回答。
他們的血流淌到許池的臉上,慢慢滑進他的嘴裡。
又腥又苦。
讓我死吧,許池想,太痛苦了。
血海不斷上湧,粘稠的血水混合着魔物數不清的殘骸,淹沒他身下的屍體,打在許池自己的身上。
又一股血浪湧來,許池嗆了一口,下一秒血水灌進他的鼻腔,他在屍山中掙紮地咳了兩聲,卻被灌進了更多。
終于可以死了嗎?
然而這時,他身上突然一輕,有人撥開了身上的屍體,朝他伸出來手。
那個人就是知白。
許池覺得他的眼神始終沒有什麼變化,看向自己的永遠是這種平淡到幾乎冷漠的視線。
他下巴一擡,無聲地告訴他離開。
許池踉跄着跑了幾步,再回頭看到時候,知白已經提起長劍飛身斬殺魔物去了。
暗紅的天色中,那道瘦勁的身影如同流星,擦出一道耀眼的光芒,撕裂了這片晦暗。
讓許池一時間呆在了原地。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知白已經将魔物斬殺了。
許池不知道從哪裡鼓出來的勇氣,他朝着知白大聲說:“我叫應寒,想拜您為師。”
知白瞥了他一眼後很快收回了目光,他的表情并沒有變化:“你修為太低了,況且我從不收徒。”
許池愣在了原地。
看着知白就這樣擦過自己離開了。
這是知白對他說過的唯一的話。
許池原以為知白仙人天性冷淡,或許自己稍加努力或許會得到些許垂憐。
卻沒想到,一次偶然中,他竟看到知白言笑晏晏地站在鳳君身邊。
好不耀眼。
後來他聽别人說,知白和鳳君師生關系甚好。
許池被當頭澆了一桶涼水。
原來他隻對我這樣。
許池捏緊了拳頭,咬着牙轉身離去。
從此開始閉關修煉,苦研知白劍法,等着某天再次出現在知白面前,用他的劍術将他擊敗,倒在地上的時候 ,那雙眼睛會不會也能夠流露出别的神情來。
隻可惜,再次出關,他找不到知白了。
知白殺了鳳君,已經被處死了。
九天神境抹除了知白的一切痕迹。
一聲脆響,許池手中長劍猝然落地,他一動不動站在那裡,像個丢了魂的木偶。
他阖上眼,又緩緩睜開。
幻想過無數次的場景就在眼前,然而當知白真的毫無還手之力跪在自己面前時,許池發覺自己竟然沒有半分快感。
“你記得應寒麼?”許池問。
知白眼裡閃過一絲茫然:“不記得。”
許池手狠狠掐進掌心:果然,果然。
他大步走到知白面前,一把掐住對方的脖頸,逼迫着他直視自己。
那雙眼睛深如寒潭,冷淡至極。
他死咬着唇,他真是、真是、恨透了這雙眼睛!
恨透了這個人!
他咬着牙,嗓音艱澀:“我真想殺了你……”
但是……又不想讓你去死。
他憤恨地盯着知白,拔高音量吼去:“你為什麼要殺鳳君!為什麼要從封印逃走!九天神境就是在利用你!你知不知道!”
他粗喘着,聲音有些顫抖:“你就這麼願意為了他去死?”
知白嗤笑一聲,反诘:“不是就你把我帶到這裡來的麼?”
脖頸上的手猛然松開了,許池一連後退了幾步,撞到身後的結界上,神色有些恍惚。
他喃喃着:“是……我也不是什麼正人君子……我沒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