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令惟望向他們,道:“保重,我們走了。”拍了拍大家的肩膀,也走了。
雪洞裡一下寬敞許多。
方橋仰躺在墊子上,用手背捂住了眼睛。
孟穎推了齊家元胳膊一下,向他努了努嘴,齊家元隻管笑,被孟穎拍了一下,終于注意到方橋似是在哭。
他倒了杯熱水給他:“補點水。”
方橋有點惱,起來瞪了他一眼,又躺下去轉了身。
“我要睡覺。”
雪洞裡靜了下來。
外面,李泠一出去就被劈頭蓋臉地澆了一身雪。溫度驟減,身體的溫熱似乎随着狂風透體而一塊被帶走了,四肢百骸都是冷銳的寒意。
世間白茫茫一片,狂風夾雜着雪沙,天空飄着鵝毛大雪,幾乎什麼都看不清楚。她辨認了一下方向,咬着牙往前走。
很快,白曜和陳令惟跟了上來。
陳令惟在前面開路,白曜忙活一陣,拿背包帶将三個人串成了一串。
三個人一隻手搭一隻手,摻着往前走,隻有這樣才不會被風吹倒。
走之前他們裝了些熱水,本是想像之前一樣,一會兒就拿出來喝一口。但風雪太大,他們隻停下來喝了一次就不想再停了——太冷。
動起來身上還有些熱度在,一停下來被風毫不留情地刮過,簡直像整個身子都被毫無防備地置到了冰水裡頭。于是不願意頻繁停下。
幸運的是,那棟黑房子大約真有人住,這山竟然并不難爬。
很多地方都十分平整,有些地方隐隐能透出一點花花綠綠的顔色來,似是被淹沒的路牌或是旗幟。
隻是連日來的風雪太厚,不熟悉這山裡原本的地形,所以沒法按照原來的大路走。
也因此,也有不小心踩空的時候。
當時已經接近傍晚,加上天氣陰沉,光線已經暗下來。陳令惟将手電筒放在手套裡别着,走到一處時,忽然踩空,身形猛地往下墜去。幸虧李泠反應迅速,一把抓住了他的帽子,又拽緊了手裡的繩子,将他拽住了。
但她隻是反應快,力氣卻不大,跪在地上的功夫胳膊就脫臼了。
白曜反應過來,先是拽住了李泠腰上的系帶,見是陳令惟掉下去,立刻上前幫忙,抓住了陳令惟的另一隻手。
此時陳令惟踩空的地方已經有厚厚一堆積雪“轟隆”塌陷。手電筒本來就是别在手套裡的,并不牢固,經過這一番變故,已經随着積雪墜下了山谷。熾黃的光在白色如瀑布的積雪裡翻滾、墜落,頃刻間就掉下了數百米,其中驚險可見一斑。
李泠手指僵硬,一隻手已經使不上力氣,卻也不敢松開,隻拿另一隻手去拽陳令惟,他竟然還握着那根登山杖僅僅不放,見她手遞過去,第一反應竟然是把登山杖遞給她。
她指尖微動,有些生氣,微一耽擱,卻忽然生出幾分慶幸來。
他們帶了兩隻手電筒,一隻在陳令惟手上,開路要用,另一隻放在白曜身上,被他塞在背包的側面口袋裡。見那隻手電筒掉了下去,他空出一隻手先把手電筒掏了出來放在地上照明。
冷白的燈光照射在山谷另一側的山崖上,似是冷然目視這一場猝不及防的塌陷。不知道是不是在冷白燈光的映照下,陳令惟的臉上也不見多少驚慌,漂亮的眉眼中甚至閃過一絲疑惑,為李泠的遲疑。
她接過登山杖放在地上,再去拽他的手。同樣冰涼、僵硬,像在冰水中浸了許久,已經不帶活氣,但偏偏手的主人神情沉靜,他的心髒仍然沉穩跳動在身體中,倒似手也本該是這副摸樣。
在冷白積雪包裹的雪山上,他們短暫地對視了一眼。李泠和白曜終于将他扯了上來。
狂風呼嘯,額頭上冷汗被蒸發,李泠聽見自己粗重的呼吸聲。
不過很快,陳令惟就跪爬過來,摸了摸她的胳膊,他的聲音在冷風中零散地傳入耳中:“是不是脫臼了?”
李泠點點頭,沒反應過來,他已經扶着她的手臂,不知道怎麼擺楞了一會兒,“咔嚓”一聲,疼痛消失,複歸原位了。
陳令惟大聲道:“我剛才……注意……連累你……對不起。”最後三個字尤其大聲,李泠看他,見他神色愧疚,于是也大聲道:“沒事。”從他手裡抽走了自己的胳膊。
白曜還趴在地上休息,他嘴唇已經紫到不行了,方才救人耗費了最後一點力氣,他張口說話,李泠一點也聽不見,隻能看到他的嘴唇開開合合,似乎是在誇自己。
她有些苦笑不得,給他倒了一點熱水,又塞了一塊巧克力,将他扶起來:“走。”
天快黑了,還可以趁夜沒黑透,再走一段路。
——黑房子就在不遠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