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齊烨梁的突然來訪讓衆人暗中揣測,那廂往花園而去的江懷樂對此一無所知。
卓家侍從把江懷樂引到花園入口便借故退去。
月色籠罩下,江懷樂獨自一人,步入散發着幽香的庭院。
不出所料,江顔并不在花園内,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熟悉的男性背影。
“……卓公子。”
一襲紅衣的卓風彥緩緩轉身,目光中柔情閃爍:“懷樂,我就知道你會來。”
此時此刻,江懷樂再不明白卓風彥的意圖就是傻子了。
上一次在錦安閣,江懷樂還心存僥幸。出了一個周琦真,難道這麼快會再遇上一個同類?如今看來,不過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江懷樂唇邊浮起一絲苦笑。
他現在真想找個鏡子來照一照,看看鏡中的自己是否真的有傾城之貌。讓戶部尚書家公子半途起意不說,竟還讓卓家的少爺為自己費心思,哪怕在生辰宴上也要找機會與他相見。昔日在臨陶,他被當做不祥之人,不想到了京城卻突然成了個香馍馍。
惦念着不知身在何處的姐姐,江懷樂并未立刻掉頭就走,他後退一步,道:“卓公子,前院恐怕要開席了,你作為主人翁,不出去招待一二嗎?”
卓風彥感覺到了江懷樂的抗拒,但他并未放在心上。他整理了下衣領,靠近道:“懷樂,上一次分别時,你可不是這般喚我的。”
“……”
真不要臉。
江懷樂暗中“呸”了一聲,面上不顯,腦中卻在快速思考脫身之法。
在錦安閣時,卓風彥還顧忌着大庭廣衆,動作有所收斂,如今在卓家,自己的地盤,卓風彥自覺無需再壓抑。江懷樂願意也好,反抗也罷,他隻是一個商人之子,在絕對權力面前,他沒有第二個選擇。
隻是……若是可以,卓風彥還是希望江懷樂是自願的。
“懷樂,我知你我相識不久,這一次見面的确是我使了些手段。”卓風彥盡量放輕聲音:“但是,我對你的心意卻沒有半點摻假。”
江懷樂低下頭,沒有回答。
卓風彥也不介意,續道:“那日在小巷第一次見到你,我就對你一見鐘情。我本打算派人去尋你,不料你竟然是光霁的弟弟。我當時在錦安閣看見你的一瞬間,便知你我之間,必定有緣。”
有緣?
江懷樂心底冷笑,怕不是孽緣。
對面卓風彥仍在訴衷情:“你放心,我雖然姓卓,卻也不是那喜好濫用權柄之人。你若一時不願,也是人之常情,沒關系,我不會強迫你,我願意等。”
江懷樂終于擡眸,淡然道:“卓公子,我出身微末,怕是當不起你這份喜愛。”
卓風彥急走幾步:“你是擔心會落人口實?你放心,京城雖說遍地官宦,但以卓家在京城的地位,隻要你答應跟我,保證沒有人敢對你說三道四。”他頓了頓,像是想證明自己,補充道:“江家雖殷實,但畢竟從商,可我不一樣。懷樂,你相信我,我是真心待你,你跟了我,無論是想經商還是想入仕,我都可助你一臂之力。”
“卓公子,”江懷樂倏地打斷他:“我離席已久,再不回去,我三叔和堂哥怕是要心生疑慮。”
“你說江文鴻和江光霁?你還想回去見他們?!”卓風彥身為卓家少爺,想要個人,哪次不是對方上趕着貼上來,這是他第一次主動,甚至願意等待,結果對方卻一再拒絕。卓風彥從沒受過這等待遇,不免氣悶。他大步上前,一把抓住江懷樂略顯纖細的手腕:“本來還想瞞你,現在看來沒這個必要了。就讓你知道,你我今日相見,便是那叔侄兩一手安排的。”
江懷樂本欲使勁想掙脫卓風彥的手,聽到此處不由得停下動作:“你是說……?!”
卓風彥輕哼:“不錯。當日在錦安閣,江光霁便看出我對你有意,他第二日便找上我,坦言會讓我心想事成。他還說,你白發天生,祥瑞臨世,定會于卓家有所助益。”他見江懷樂臉色驟冷,以為他正為親人的背叛而傷懷,放柔聲音道:“你莫要傷心,你若是以後不想見他們,我便不讓他們來找你。”
江懷樂冷着臉,突然得知他眼下的遭遇是江文鴻叔侄一手促成,有些訝異,若論傷感,半點也無。
江懷樂想起一路跟随自己的江家信使,想起被嫁入仇家的姐姐,想起他到江宅後江文鴻對他的表面和善。
原來他們一開始就打着這個目的。
恐怕自己與周琦真、卓風彥的偶遇被信使告知江文鴻後,江文鴻就起了心思。
這心思江家已經在江顔身上用了一回,且頗為成功,有一便有二,他們又把同樣的手段用在了江懷樂身上。
在江文鴻與江光霁眼中,江懷樂無依無靠,此事若成,江家不僅可以順理成章與卓家拉近距離,叔侄二人也不用再擔心對何巧柔的惡行被江懷樂撞破,哪怕對上臨陶的分支,攀上卓家,也不失為一種好去處。
一舉三得,沒有比這更劃算的生意了。
江懷樂隻恨自己大意。以為他是男子,就在情愛之事上失了防備。
卓風彥見江懷樂沒動靜,以為他是想通了,雀躍不已。他猛地用力,就想将江懷樂拉入懷中,好好溫存。江懷樂感覺到不對勁,立刻用另一隻手死死抵住卓風彥。
“卓公子,請自重!”江懷樂厲喝:“我想我已經表達得很清楚了,我、不、願、意!”
卓風彥剛剛燃起的熱情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他大腦一熱,口不擇言道:“你别忘了,你的姐姐現在還在我們卓家的後院裡。她是仇夫人,仇家如今可是要聽我們卓家的。”
江懷樂怒從心起,他用力拉扯,想将自己的手腕從卓風彥的掌控中掙脫出來。卓風彥被失落和羞惱沖破了理智,他感覺到江懷樂用力掙紮,不由得加重力道,想強行親近。
察覺到卓風彥意圖的江懷樂惡心地想吐。可卓風彥再怎樣也出身世家,哪怕不從軍,從小也得習武健身,力氣自然也不小,江懷樂一時半刻竟然掙脫不開。
許是感受到他的憤怒,埋藏于體内的異術帶着從未有過的殺意,在江懷樂的體内橫沖直撞,像是隻需主人一個許可,它們就要沖破肌肉與皮膚的束縛,讓綠色生機變為帶來死亡的血色利刃。
江懷樂掙紮着,喘息着,卓風彥的強迫和對江顔的擔憂融合在一起,不斷沖刷着他岌岌可危的防線。
卓風彥越靠越近,他甚至都能感到他的呼吸。
下一刻,江懷樂的異術就要破體而出。
就在此時,一股渾厚的力量踹上了卓風彥的腰部,卓風彥毫無防備,硬生生被這股龐大的力量踢得飛了出去。
江懷樂隻覺抓住自己的力道霍然消失,緊接着他就被攏進一個堅實的懷抱。
似曾相識的淡淡烏木香氣在一衆花香中脫穎而出,溫柔地包裹住江懷樂。時光仿佛一瞬間倒轉,江懷樂仿佛回到了臨陶郊外,又仿佛站立在分别時的涼亭。
可是……那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