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齊烨梁決定帶江懷樂回王府時,喬六已經着人快馬先行,按照齊烨梁的吩咐提前安排好江懷樂的住處。
兩人從書房出來,外面已然夜深露重。
齊烨梁帶江懷樂到得住所外,指了指不遠處的主屋:“那邊是我的居所。包括我的主屋在内,王府内你盡可随意出入。府裡的侍衛和随從都是從平西一路跟着我的心腹,你不必拘束,想做什麼便做什麼。”
“令堂的遺體我已讓喬六去尋,你且安心。江家與卓、仇兩家再交好,也隻是商戶,在京城他們能做的極其有限。隻要他們有所動作,必會留下痕迹。王府有人頗善追蹤之法,很快便能有消息。”
“……嗯。”江懷樂眨了眨眼睛,困意悄悄襲來。
今晚的驚與喜太多,糅雜在一處,着實費人心神。
齊烨梁瞧着江懷樂困頓的模樣,不由笑道:“回去吧,眼睛都快閉上了。”
江懷樂實在撐不住了:“你也是。”
齊烨梁準備的住處與江文鴻整理出的院落大不相同,整體以舒适為主,并無過多花哨的陳設。盡管看上去似乎沒有江家的華美,但江懷樂卻更喜歡這裡。
他匆匆洗漱完,在柔軟的被褥中安然入眠。
一夜無夢。
次日,江懷樂被正午的日光喚醒,他半睜着朦胧的睡眼,呆呆地望着頭頂的朱紅橫梁。
橫梁的樣式很陌生,不是臨陶睡了多年的卧房,也不是江府浮華的畫棟。
江懷樂怔愣半晌,霍然起身。
不對,這裡是攝政王府!
江懷樂翻身下床,匆忙換上屋内準備好的衣物。
剛才半夢半醒,意識模糊不清,現在江懷樂清醒了。他名義上是齊烨梁的侍衛,既然是侍衛,哪有睡到日上三竿的道理!
江懷樂推開房門,門口并沒有專職值守的侍衛,倒是不遠處有個巡視路過的高壯男子瞧見他,立刻迎了上來。
“江公子,你醒啦?”高壯男子咧開嘴,豪爽道:“我姓高,單名一個城字,是王爺的親衛。江公子的事王爺今天一大早就對全府上下吩咐過了,你與王爺昨天忙碌到那麼晚,今天怎麼不多睡會?”
江公子?忙碌到那麼晚?
若隻說是侍衛,那高城大可直呼“江侍衛”,“公子”這個稱呼代表的含義可就太多了。
江懷樂越聽越不對勁,齊烨梁到底是怎麼對府裡上下交代的?
不過齊烨梁早就提醒他日後會有流言傳出,自己也答應配合,江懷樂隻好裝作不知,問:“高大哥,王爺呢?”
高城道:“王爺一早便出門了。”他撓撓頭:“我也不知王爺去了何處。江公子若想知道,不如我去問問右統領?”
“右統領?”
“右統領名喬英,今早便是她與王爺一道外出。右統領還有個一母同胞的弟弟,名喬六,江公子應是見過他了。”
原來如此。
江懷樂腦中浮現出臨陶涼亭中隻見過一面的英氣女子,想必她就是右統領喬英。
“不必麻煩了。”
高城與江懷樂之前接觸的人不同,沒什麼城府。齊烨梁既然今早沒叫自己,想來是不需要他跟着,江懷樂左右無事,便與高城閑聊起來。
江懷樂問什麼,高城就答什麼,知道的就說,不知道的也很坦誠,沒有半點隐瞞。
江懷樂難得興起,聊到一半才突然想起,人家是正兒八經的王府侍衛,職責在身,自己這般别耽誤了人家的本職,回頭害對方受責罰。
“高大哥,是我疏忽了。你若有正事便去忙吧,我一個人無礙的。”
“我沒什麼事兒。”高城說着,伸手拉高左腿的褲腳,露出一段木制的腿骨。他不在意道:“從平西打到京城的路上我丢了條腿,後來将軍成了王爺,怕我找不到活計,便讓我進王府當了侍衛。說是侍衛,但王爺照顧我,隻給我安排一些日常巡邏的活,偶爾打理一下花草,輕松得很。”
高城拍了拍木制腿骨:“你瞧,連這假肢都是王爺找人給我打造的,嘿,和真的一樣,我若不說,保你看不出來。”
江懷樂仔細觀察了一番,認真道:“嗯,确實是好手藝。”
高城聽江懷樂誇贊真心,高興得很:“江公子,你真不愧是王爺親自帶回來的人,有眼光!外頭那些人,知道我這假腿,要麼唯唯諾諾怕說錯話,要麼虛情假意同情可惜,哼,我高城雖比上不足,卻也是殺過蠻子,砍過叛徒的真漢子,哪裡需要那幫弱雞一樣的文人暗搓搓的施舍!”
忽然他想起江懷樂的身形,立刻驚慌道:“江公子我不是說你!我的意思是……哎,我嘴笨!說錯話了!”
江懷樂失笑:“我明白,高大哥不必介意。”他環視左右:“府中……像高大哥一樣的人很多嗎?”
高城道:“不多。戰事結束後,王爺有問過咱們平西出身老兵們的意願,并不是所有人都想要留在京城,也不是所有人都想跟權貴有牽扯。有人繼續當兵,有人退下來做些小本生意,還有人回老家娶媳婦過上了耕作織布的小日子。願意留下的,王爺都給了個好去處,想走的,王爺也贈了一筆錢财。”高城驕傲地拍了拍胸脯:“王府可不是想進就能進的。外面針對王爺的僞君子那麼多,若叫些暗藏禍心的人偷偷摸進來,豈不是壞了王爺要事。”
高城絮叨着,江懷樂聽得有些出神。
高城口中的齊烨梁聽起來和傳言中的攝政王簡直不像一個人。
無論是江南民間,還是京城之中的江府,江懷樂聽到的攝政王大多是威武而又令人畏懼的,甚少有如此平易近人的一面。
許是江懷樂初見齊烨梁時,男人并非以攝政王面目出現,比起外頭的傳聞,江懷樂覺得高城描述的齊烨梁更加真實,更接近他印象裡的男人。
兩人又東拉西扯了一番,高城說得興起,拉着江懷樂要去一起吃飯。
江懷樂跟着去了。正值中午輪休,除了高城,其他得空的侍衛們也在。王府侍衛們都是武職出身,一個個人高馬大,江懷樂雖然也是高挑的個子,但和侍衛們一比,頓時顯得瘦削許多。
“江公子!”
侍衛們見到江懷樂,忙不疊地起身給他讓座。江懷樂有高城在側,并不拘束,被簇擁着坐了下來。
江懷樂生得白淨,在一衆蜜色皮膚中實在打眼。侍衛們因為他的到來,連講話聲音都低了許多,談笑片刻,見江懷樂并非像其他文人那般講究,逐漸恢複了鬧騰。
“你們知道不,老趙那厮,前幾天剛得了個閨女,現在鋪子也不管了,整天蹲在家裡逗奶娃娃,弄得自己也一身奶味。”
“怎麼不知道?王爺得知後給女娃娃送了個長命鎖,還是我送去的。”
“曹參軍呢?他跟着王爺南下,聽說被河裡的石頭砸傷了。”
“他傷得不重,早好了。不過老曹年紀大了,他的心上人一直留在西面等他,從南邊回來後他就跟王爺請辭。”
“老曹要回平西?他這些年的關系可都在京城,就這麼放棄回去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