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烨梁替皇帝斟茶:“怎麼,你與皇後相處得不融洽?”他回想起圍獵那日的情形:“可那位範家姑娘不是你自己選的?”
齊元嘉搖頭:“那倒不是。皇後溫柔賢淑,端莊得體,自是好的。”
齊烨梁挑眉:“既然并非皇後的緣故,那便是妃嫔了。”
“唉……可不是嘛!”齊元嘉長歎一聲:“兄長,你說為什麼這些女人們就不能安安分分地過日子呢?我知道,她們入宮時都帶着各自家族的期許,所以我并未冷落任何一位,可謂一視同仁,無論是留宿還是賞賜,我都盡力一碗水端平,後宮和諧,前朝也能清淨。可到頭來,今日王昭容諷刺世家女揮霍無度,明日甘婕妤哭訴其他人欺負她說不好官話,什麼丁點大的小事都要鬧到我眼前,一天道到晚就沒個安甯的時候!”
他望着江懷樂遠去的方向,滿臉羨慕:“還是兄長好,能與可心人相伴。難怪你之前從未表露出娶妻納妾的意思,這人一多,就失了清淨。”
齊烨梁着實不願在這個問題上多言語,“嗯”了一聲敷衍過去。
提及江懷樂,皇帝好奇之心又起,忍不住問:“兄長,大嫂究竟和你是怎麼認識的?哎,你莫要生氣,我是真的想知道,究竟是怎樣的人才能打動你?”他掰着手指頭,數着:“冷豔的,溫順的,英氣的,以前那麼多示好的男人女人,也沒見你對誰動過心。”
眼見齊元嘉一副得不到答案不罷休的樣子,齊烨梁心知今日不說些什麼對方是不會走了,不如借此機會在皇帝面前過個明路。
他終于道:“我南下遇刺那一次,是他救了我。”
“啊?!”齊元嘉瞪大眼睛:“莫非大嫂就是那名臨陶郎中?!”
“是他。”
“原來如此……”齊元嘉恍然大悟:“我就說,大嫂一定有過人之處,原來是有救命之恩!”
他眼珠一轉:“所以,兄長回京時就帶着他一道回來了?”
“沒有。明川……就是懷樂,他在臨陶時,其父寵妾滅妻,看中妾室生的弟弟,他不受重視,吃了不少苦。作為救命之恩的回報,我使了些手段,讓他得以在家中過得舒坦些。”
“原來大嫂以前過得并不好……那兄長不是更應該帶他來京城麼?這裡有兄長護着,還有我,誰也不能再欺負他。”
“那時我并未多想。且京城複雜,事情解決後他若是能待在臨陶,說不定比在京城更安穩。”
齊元嘉笑道:“兄長口不對心。還說沒多想,分明連入京後的情形都替人家考慮周全了。那後來呢,怎地又進了王府?”
齊烨梁略去了江懷樂經曆中不便對外人言的部分:“他來京城江府尋親,我們在卓家公子生辰宴上偶然遇見。”
“卓風彥的生辰宴?”齊元嘉想起來了:“是不是我拜托兄長幫忙打聽下卓家三小姐的那一次?這般說來,兄長和大嫂能夠重逢,我還是媒人!”
齊烨梁失笑:“是,多虧了陛下。”
齊元嘉此刻是真心為兄長終生有拖高興:“大嫂雖然少年不如意,可如今遇上了兄長,或許就是老天給他的彌補,日後想必能事事順遂。”
齊烨梁以茶代酒,舉杯相碰:“借陛下吉言。”
齊元嘉一飲而盡,複而感慨:“兄長找到了琴瑟和諧之人,可我就慘了,等晚上回宮,不知又要聽誰哭訴。”
作為兄長與臣子,齊烨梁本不願插手齊元嘉的後宮之事,此時見皇帝确實頗為頭疼,終是谏言:“妃嫔身在後宮,若無意外,到死都隻能看見那一小片天空。對她們而言,後宮便是屬于她們的朝堂與戰場。你想讓她們不争,就如考生不求中舉,臣子不求高升,未免強人所難。此事着重之處在于需要有人代為管束。後宮有皇後坐鎮,你為何不将這些事情交與皇後處理?約束妃嫔本就是皇後權力與職責。”
“我交了啊。”齊元嘉歎氣:“可瑤佳性子柔和,妃嫔們當面應承,到了我面前又是另外一副模樣。”
齊烨梁回憶起圍獵那日範瑤佳在馬上的英姿,并不認同。
雖說坊間傳聞範家姑娘脾性溫和,但一個沒有心性的人,練不出那樣利落的騎術。
他沉吟道:“或許,她不是不想管,而是不敢管。”
齊元嘉疑惑:“她是皇後,為何不敢管?”
齊烨梁道:“因為你這碗水,端得太平了。皇後乃後宮之首,她應有與之相稱的待遇與尊榮,而這份榮耀的根源在于你。你若不有所表示,時日久了,皇後就隻是一個虛名。王昭容和甘婕妤為何敢陽奉陰違,還不是算準了你不會因此責怪她們。至于皇後本人,她拿不準你的态度,擔心管重了有違你的心意,從而與她疏遠。如此一來,後宮自然不得安甯。”
齊元嘉心思活絡,他被後宮之事所困隻是缺乏經驗,此時一點就透:“我明白了,一味的平衡不可取。”
“不錯。”齊烨梁接道:“從圍獵那日來看,皇後是位有主意的女子,你隻要表明态度,她就可以免去你的後顧之憂。”
齊元嘉欣喜之餘,仍有猶豫:“可她終歸是出身範家,我若明着倚重她,會不會讓世家借此複起?”
“世家是消滅不了的。”齊烨梁道:“除掉舊的,還會有新的。也許多年以後,累世公卿将不複存在,但總會有那麼一群人,輪流占據着峰頂的位置,俯瞰衆生。皇帝要做的,不是根除,而是掌控。範家雖是世家,但比起卓、仇來說多了幾分書香門第的風骨。眼下卓、範、仇三家貌似一條心,以後卻未必。”
齊元嘉撫掌:“如此,那我便沒有顧慮了。”
皇帝不便在宮外久留,齊元嘉煩惱既消,又拉着齊烨梁,讓他保證得空與江懷樂一道入宮後便高興離去。
總算送走了好奇心旺盛的皇帝,齊烨梁走至桌前,思索片刻,提筆寫了一封密令。
“喬六。”
喬六應聲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