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齊元嘉待德林被帶走後,望向齊烨梁:“你怎麼看?”
齊烨梁沉吟片刻,道:“事到如今,德林行事緣由已不再重要,她謀害大璋太後已成定局。紙包不住火,若大璋不有所應對,等此事傳揚出去之時,便是大璋威名掃地之日。”
齊元嘉雙眼蓦然一亮:“兄長是打算出兵?”
齊烨梁瞧着齊元嘉興緻勃勃的樣子,失笑:“一提到出兵你就興奮了。不過,甘南之前屢次犯我國邊境,傷我國百姓,若一直放任下去遲早會成心腹大患。可惜之前師出無名,如今這位長公主倒是幫了我們大忙。”
“不錯!看在幫大璋尋了個由頭的份上,我便不折磨她了,姑且賜她一個全屍。”沒有皇帝不喜歡開疆拓土,齊元嘉摩拳擦掌一番,忽而又聳拉着眉眼:“隻是甘南國兵力雖遠不如我大璋,但它所在之處地勢繁複,樹木叢生,想要深入敵腹并非易事,若非經驗豐富的老将難以勝任。祝大将軍因着西邊夜尋侵擾,已遠赴平西駐守。至于晁靖……今日過後,我欲以德林一事為由,罷免原禁軍統領,任命晁靖統領禁軍。如此一來,一時半刻還真找不到合适人選……不然,兵部尚書任知溫?”
齊烨梁耐心等皇帝說完,這才挑眉,指了指自己:“陛下莫非忘了我?”
“啊?”
大璋的攝政王重複了一遍:“這一仗,我會親自去。”
“不行!”齊烨梁話音剛落,齊元嘉就跳了起來:“萬萬不可!”他一把抓住齊烨梁的手,急道:“這才過去多久兄長便忘了上一次南下時的情形了?”
齊烨梁略顯無奈:“那次的确是意外,何況我不是全須全尾地回來了麼?”
“上次那是你運氣好,遇見了大嫂!”齊元嘉急得聲音都拔高了不少:“科舉舞弊一案才剛過,朝堂上多得是瞧你不順眼的大臣!若是這一次再有人從中作梗……”
齊烨梁微微皺眉,打斷齊元嘉:“陛下的好意我心領了。我既然擔了王爵,那便是陛下與大璋的臣子。若有人暗中圖謀,我防着便是,沒理由因為顧及自身安危便在大璋需要我時畏縮不前。西面比甘南危險數倍,祝将軍還有妻兒在京,他也沒有顧惜自身,拒不赴命啊?”
齊元嘉連着“哎”了數聲,跳腳:“可你不一樣!此事若真無合适人選,還有别的解決之道,區區一個甘南,怎可與你的安危相提并論!”他見齊烨梁仍無動于衷,幹脆擺出了皇帝的架子:“好!既然你說你是朕的臣子,那朕便以皇帝的身份,命令你不許去!”
齊烨梁歎息。
其實,他約莫能體諒皇帝的擔憂。他雖然是将領出身,一路帶兵入京,但自齊元嘉登基後,确實沒有多少場合需要他再次披挂上陣。上一回難得親自南下,就差點出了意外。齊元嘉親生父親去得早,自幼粘他,戰場無眼,以前是沒辦法,現在當然不願意他再去冒險。
可是,這場仗由不得皇帝,他必須要去。
“元嘉,”齊烨梁微微用力,便将手臂從齊元嘉處抽離出來:“我的确是你的臣子,可你身為皇帝,更是天下萬民之臣。對甘南的這一仗,不僅要勝,還要大勝。此戰除了揚我國威外,更有威懾西面邊境部族之意。”
“……”
對着沉默下來,垂着頭的齊元嘉,齊烨梁拿起桌邊的輿圖攤開,指着輿圖上大璋的西北邊境道:“從高祖時到申氏奪權,再到眼下,西面的邊境部族一直對中原虎視眈眈,大到入侵城鎮,小至邊境擾民,履有發生,我們以前在平西時就親自經曆過不少。你登基後,西北暫時安定的了一段時日,可這并非因他們怕了大璋,而是西面圖爾塔與夜尋兩部鬧了内亂,兩方忙于奪權,無暇東顧。祝将軍之所以不得不離開京城,駐守西北,便是因為這場内亂得以終結,夜尋取得勝利後立刻開始頻頻試探。”
“當今夜尋首領烏摩,在平西時我曾與他打過交道。他幼年時在中原居住過,甚至去了學堂,讀過書。據我所知,他被接回夜尋、成為部落首領後,在夜尋内部推行了參照中原王朝制度的改革,這也是夜尋能在内亂中戰勝圖爾塔,取得最終勝利的原因。隻此一事便能看出,烏摩和前任夜尋、圖爾塔的首領都不同,是個頗有野心之人。大璋與夜尋之間,遲早有一戰,我們必須早做準備。之前我還擔心沒好的時機,結果甘南就送上門來。此番一是以勝利給夜尋以威懾,二是借此機會,提拔一些可用之人為新的将領。所以,此戰我必須親自去。”
他揚眉一笑:“放眼整個大璋,除了我,還有誰能完成這一使命?”
齊元嘉緊閉着的雙唇逐漸放松,最後無聲地歎了一口氣:“……我總是說不過你,兄長。”
出兵甘南一事暫且定下,不過重大決議必須得過朝臣這一關。
次日早朝,齊元嘉當衆宣布,因德林意圖謀害皇帝、傷及太後,加之甘南此前頻頻作亂,他決定出兵,給甘南一個教訓,揚大璋國威。
朝堂上頓時炸開了鍋。
王崇第一個站出來反對:“陛下,前朝掌權者昏庸,民不聊生,大璋複立後,經過幾年休養生息,方得情勢初定。如今局面來之不易,應以民生為主,不宜大動幹戈。”
戶部尚書周佑年緊随其後:“臣附議。眼下需要銀兩的地方很多,國庫仍不算充盈。甘南遠在南境,調動人馬、武裝軍隊、軍需保障,哪裡都需要銀子。并非臣不願意揚我國威,國庫裡着實掏不出這麼多銀子啊。”
“哦?照右仆射和周大人的說法,甘南公主行刺陛下與太後,這等奇恥大辱就可以硬生生被按下了?!若傳揚開去,周邊衆國會如何看待我大璋?!”禮部尚書秦光朔出列,一臉怒容地駁斥道。
這秦光朔亦出身大族,隻是家族底蘊不及當初的四大世家,後娶了卓正清的長女,靠着這層姻親關系,加上本人略有才幹,一路攀升到禮部尚書之位。
秦光朔此番言論便是代表了世家之意,寒門出身的大臣們于公于私自都不會認同。
周佑年立即譏諷:“久聞秦大人家底頗豐,既然你主戰,那不如由秦家出錢,貼補上不足的軍需?”
秦光朔并不接招:“若陛下有命,臣自不會吝啬。倒是周大人不顧陛下與大璋的顔面,在此咄咄逼人,有着番費唇舌的功夫,不如思考一下怎樣為國庫添磚加瓦,好好盡一盡戶部尚書之職!”
“好了,衆位愛卿别吵了。”齊元嘉打斷兩位尚書的争論,将目光移向兵部尚書任知溫:“任尚書,你認為呢?”
任知溫乃平西一脈,曾擔任過祝臨與齊烨梁的副将,他聽聞德林一事後與齊烨梁的想法近似,是以屬于主戰一派。原本身為兵部尚書,又是昔日參與過真正厮殺的将領,他是此行的極佳人選,隻是他善守不善攻,甘南路途遙遠,他自知不是最佳人選。
任知溫思索片刻,出言道:“若是陛下想打,那兵部定會全力配合。隻是甘南地勢複雜,朕要深入敵腹,需得有了解地形之人帶兵,不然我們未必能占到便宜。不知陛下心中可有适合的将領人選?”
齊元嘉露出滿意的笑容。
不愧是一同在平西打過仗的人,就是明白他的心思。
他順着任知溫的話,自然接道:“朕已經想好了。上一次甘南邊境作亂是攝政王南下平定,此番出兵,若論熟悉,自是攝政王最為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