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谕旨來得很快,且帶來旨意的還是位熟人。
晁靖站在晴空之下,正式宣讀了齊元嘉的诏令,甘南自此歸屬大璋,并入安南都護府。四王子作為甘南最後一任“王”接受了诏令,并被冊封為甯邊候。至此,大璋與甘南的争鬥終于塵埃落定。
“王爺。”晁靖風塵仆仆,朝齊烨梁行禮。
“既然不在京城,無需講究這些虛禮。”齊烨梁擺了擺手:“回到原職的感覺如何,安南都護府的長史大人?”
卸下禁軍職務,借着宣讀旨意同時官複原職的晁靖感激道:“多謝王爺美言,卑職感激不盡。”
齊烨梁笑道:“是你自己争氣,與我無關。陛下看重你,莫要辜負了陛下的信任。”
“是!”
甘南并入安南都護府,晁靖這個長史自不能閑,很快便離開。
“喬英。”待晁靖走後,齊烨梁望向跟在身側的喬氏姐弟:“你可想入仕?”
“……師兄?”喬英滿臉不解。
齊烨梁解釋道:“此番甘南大捷,将士皆會論功行賞。我答應過師父會好好照看你們,自然不會一直将你們拘在身邊。這次封賞便是契機,哪怕你是女子,我也能同陛下商議,讓你入仕為官。”
喬英低頭,沉思一陣,擡眸道:“師兄,我不想。我的性子師兄最是清楚,官場爾虞我詐,那樣的日子不适合我,我也不願意過。如今師兄需要我,我便在師兄身邊,若是有朝一日師兄不需要我了,天高地廣,我自有去處。”
喬英目光真誠,不似違心,齊烨梁的确知她秉性,今日有此一問也是盡一盡師兄之責,她不願,齊烨梁自不會勉強。
“那你呢,喬六?”
喬六餘光瞄了眼姐姐,低聲道:“……我想。”
喬英蓦然回首。
她的弟弟剛才說了什麼?他想入仕?可他不是……
齊烨梁亦是驚訝。他一路看着姐弟兩長大成人,一直以為兩人性子相仿,所求也相近。可這既然是喬六所願,齊烨梁當然願意滿足:“甚好。晁靖重回安南都護府,禁軍正好缺人手。”
“師兄,你放心。陛下與我亦是舊識,我定然盡心盡力,守護陛下安全。”
“嗯。”齊烨梁颔首:“禁軍乃皇帝親衛,旁人我不放心,你的話,我是相信的。”
齊烨梁又勉勵了姐弟二人一番,趕回軍中去做歸程準備。
喬英待齊烨梁走遠,走上前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小六,你……”
喬六回首,朝喬英微微一笑:“姐姐,我明白你想說什麼。”
喬英歎了口氣:“你明白就好。所以,你現在自請離開師兄,是想清楚了麼?”
“我想清楚了。”喬六用力點頭,像是在陳述自己的決心,又像是在說服自己:“姐姐,那日是我莽撞了。你說得對,有些事,不能強求。這些日子我跟在師兄身邊,他與江公子的相處我都看在眼裡,我……認了。”
他垂頭半晌,苦笑出聲:“可是,我認歸認,心還是會痛。或許是我還不夠堅強,這樣的我,也不适合再待在師兄身邊。既然如此,不如離開,去其他需要我的地方曆練一番。”
終究是自己的親弟弟,喬英心有不忍,擡手輕輕摸了摸對方的頭:“想通了便好。日後到了陛下身邊,好好做事,日子久了,什麼都會好的。”
“嗯,我會的,姐姐。”
***
大璋将士凱旋,一路上江懷樂緊緊跟在齊烨梁身側,就怕再出現上一回行刺的意外,好在一切順利。
齊元嘉親自到了城外迎接,在一聲聲山呼萬歲中,大璋的皇帝與攝政王并肩而行,在京城百姓的歡呼聲中行向皇宮。皇帝很大方,着萬和順宣讀了早就備好的封賞,一時間,從将領到兵士無不喜笑顔開,歡欣雀躍。
在齊烨梁的谏言下,喬六被封為了禁軍統領。世家對這一任命自然不滿,誰不知道喬六是齊烨梁的近侍?可齊烨梁請封用的是實打實的軍功,他們也隻能把不滿糅雜了往肚裡咽。
至于皇帝本人,自然是開心的。且不說喬六是喬英的弟弟,齊元嘉兒時與喬六亦曾是玩伴,禁軍要保他平安,他不僅高興來了個值得信任的親衛統領,更欣喜有熟人可以常伴左右,閑時也能多個伴。
朝堂封賞後便是内庭設宴。皇帝如今有了後宮,自是想與衆妃嫔分享大捷的喜悅。除了皇親國戚外,一些身居高位的命婦亦受到了邀請。
宮殿外,江懷樂悄悄拽着齊烨梁的衣袖,悄聲道:“……要不然,還是算了吧。”
齊烨梁挑眉:“為何?”
“還能為何?”江懷樂着急,卻顧忌着在宮裡不敢大聲說話:“這是内庭設宴,你是皇室,又是這次勝利最大的功臣,理應到場,可讓我跟你一起進去是什麼道理?裡面不是天潢貴胄就是朝廷命婦,我以什麼身份進去啊?你去吧,我去宮外等你。”
“不是你說不放心,要守着我麼?怎麼,這麼快就反悔了?”
“這能是一回事嗎?!”
齊烨梁溫暖的手掌握住江懷樂的手:“你誤會了,我并不是一時興起。”他盯着青年,雙眼中滿是柔情:“你說的不錯,這是内庭宴席,能進去的都是和皇室有關聯的人。陛下因為我設了這場宴席,而你是我許下了承諾、要共度一生的人。你若不能,這天底下就沒幾人能踏進這宮門。”
江懷樂沒想到堂堂攝政王當着一衆宦官的面也說得如此直白,他的臉驟然紅了幾分:“你……”
齊烨梁一邊笑一邊牽着心上人往宮殿裡走去:“這隻是開始,往後這樣的日子還有許多,我沒有把人藏着掖着的習慣,隻好委屈你了。”
事已至此,江懷樂也無法,隻得被齊烨梁拉着踏入殿門。
罷了罷了,齊烨梁說得倒也在理,他既然決定和男人在一起,那遲早要面對這些場合。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殿内,除了皇帝與齊烨梁,其餘衆人該到的早就到了。都是熟悉的面孔,皇帝來之前免不了寒暄一番,殿内一時間煞是熱鬧。齊烨梁與江懷樂攜手而入的一瞬間,大殿内不約而同地靜了下來。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齊烨梁以及他牽着的白發青年身上。
攝政王有心頭好,這事兒在圍獵後衆人都知道,至于這心上人是誰,這麼多天了,該知道的也都知道了。何況江懷樂外貌與衆不同,着實令人難以忽視。
隻是知道歸知道,但任誰也沒想到,攝政王會在宮宴上,直接将人公然帶了過來。
衆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你,面色各異,心中一半懷疑攝政王别有用心,一半感歎那白發青年當真“好手段”,竟能讓冷心冷情的攝政王寵愛至此。可無論衆人是什麼心思,明面上,無人敢對齊烨梁的舉動多說一句。
一片寂靜中,齊烨梁旁若無人,牽着江懷樂,帶着他一同走到皇帝下首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想吃什麼就吃,不用拘束。”齊烨梁靠近江懷樂,低聲道。
“知道了!”江懷樂伸手在桌子下面抵着齊烨梁,讓他别靠自己那麼近。齊烨梁是無所謂,可他着實不習慣被萬衆矚目。
齊烨梁一笑,不再為難青年,坐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