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宣完冊封不久,宴席便到了散場之時。萬和順安排着小宦官們伺候着皇親貴戚們離開,他的徒弟吉祥轉了幾圈,悄悄來到齊烨梁身邊。
“王爺,陛下在勤政殿等您。”吉祥輕聲道:“還有江公子,陛下說,請您帶着江公子一道過去。”
“嗯,走吧。”
齊烨梁颔首,即便齊元嘉不派人來,他也打算帶江懷樂去找齊元嘉。
江懷樂乍一聽皇帝要見他,不由得有些緊張。齊烨梁察覺到身邊人靜了下來,笑着牽起了青年的手:“别緊張,總歸要見的。上一回給你躲過去了,這回可由不得你。”
“……”
江懷樂無法。上一次是在齊烨梁府中,他還有地方可以藏,現下在宮裡,皇帝親宣,他怎能躲着不見?
待兩人到了勤政殿,齊元嘉已經在裡面了。皇帝聽到動靜,一臉興奮地沖了出來。
“兄長!”
吉祥在皇帝出來時便自覺地退開,并指使伺候的宦官婢女都離得遠一些。
齊烨梁應了一聲,齊元嘉的視線在男人與青年交握的手上停了片刻,狡黠地笑了聲:“兄長,不介紹一下嗎?”
江懷樂第一次同一個人交心談情,何曾遇到過見對方親朋好友的場面,何況這位親戚還是天下間最尊貴的人。他來勤政殿的路上一直在猜測皇帝會對他說什麼。
他認清自己心意,願同齊烨梁相伴時不曾考慮過兩人之間出身差異的問題,可這并不代表江懷樂不懂。皇帝信任齊烨梁,江懷樂知道,可自幼相伴宛若兄弟是一回事,允許攝政王同一介白身在一起又是另一回事。
皇帝……會同意麼?或者說,皇帝也同不知内情的外人一般,認為他隻是攝政王閑來養着玩的娈寵?
江懷樂想過許多種可能,唯獨沒想過眼前這一種。
年輕的皇帝笑吟吟地望着他,一副“我就知道”的神情,一點兒也看不出反對的樣子。越是如此,江懷樂越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與他相比,齊烨梁卻是無比坦蕩,鄭重其事道:“這位是江懷樂,江明川,攝政王府的另一位主人。”
上回在王府,齊元嘉沒能撈着機會同江懷樂交談,瞧他兄長的意思似乎也不願勉強,這次兄長自己把人帶到了皇宮,他終于好好見一見這位傳聞中兄長的心上人了。
齊烨梁正式介紹完,齊元嘉便興高采烈地朝江懷樂喊道:“大嫂!”
江懷樂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沒坐到地上。
齊烨梁一把扶住他:“怎麼了?”
江懷樂勉強站穩,背後都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莫不是幻聽了?皇帝……喊他什麼?大、大嫂?!
見江懷樂沒反應,齊元嘉甚至靠近了一些,關心道:“大嫂可是身體不适?要不我宣太醫來瞧瞧?”
江懷樂這一回聽得真切。
他耳朵沒毛病,皇帝真的在喊他“大嫂”。
江懷樂仿佛被石頭砸了一般,腦子裡暈乎乎的。
這……不太對吧?不僅他預想中的情況一個都沒發生,皇帝甚至看上去還對他與齊烨梁的關系頗為期待?齊烨梁是事先和皇帝通氣了嗎,不然為何皇帝毫無芥蒂地就接受了?
齊元嘉以為江懷樂是真的身體抱恙,眼瞅着就要宣太醫,倒是齊烨梁猜着了青年心底的想法,趕緊攔住了皇帝:“不用,他沒事。”
“啊?那大嫂怎地不說話?”
“他……應該是被你吓着了。他比你大不了幾歲,你換個稱呼。”
“這樣麼?”齊元嘉不疑有他,問江懷樂:“那我可以叫明川嗎?”
江懷樂還愣着,齊烨梁搶先回道:“不可以。”他怕齊元嘉又想出什麼新稱呼驚着江懷樂,直接道:“直呼其名即可。”
“好吧。”齊元嘉小聲嘀咕:“真小氣。”
齊氏“兄弟”倆一唱一和了好幾個來回,江懷樂終于緩過神來。他的視線在齊烨梁與齊元嘉之間來回飄動,腰還被齊烨梁扶着,他的心忽然間安定下來。
外界都知皇帝與攝政王親近,可短短數語間,江懷樂發覺,外面還是低估了兩人間的關系。
齊烨梁與皇帝,雖不是親兄弟,卻勝似親兄弟。
皇帝眼神中的喜悅不似作僞,江懷樂有點信了,這位天下至尊,是真的替齊烨梁與自己高興。
“陛下,外面風大,我們進屋吧。”江懷樂清了清嗓子,盡量平和地說道。
他一開口,齊元嘉立即拽住了他:“剛才兄長一打岔我都忘了,兄長和懷樂快進來,适才宮宴,禦膳房多備的是些清淡菜色,一點味道都沒有。我讓人備了些爽口的下酒菜,今日喝個不醉不歸!”
江懷樂瞟了齊烨梁一眼,齊烨梁無奈點頭,江懷樂便順着齊元嘉的力道被拉了進去。
勤政殿内,暖酒軟墊,一應俱全。
齊元嘉難得不用擺皇帝架子,悠哉地靠在軟墊上,誓要把宴席上沒空喝的酒都補回來。
明日休沐,齊烨梁也沒拘着皇帝,随口問道:“今日宴席上未見皇後,可是身體不适?”
齊元嘉“唔”了一聲:“瑤佳挺好,是我讓她在宮裡休息。”他頓了頓,道:“兄長你不知道,那些命婦們着實無聊,說是來給皇後請安,話裡話外都盯着瑤佳的肚子。我與她都還年輕,怎地就到了需要她們操心的時候?眼不見為淨,不如讓瑤佳在宮裡自在。二則……今日我要冊封新妃,她去了隻會給她添堵。”
說到這裡,年輕的皇帝不甚确定地望向齊烨梁:“兄長,今日之事,你會怪我自作主張麼?”
“你是說冊封卓三姑娘?”
“嗯。”齊元嘉點頭:“她姓卓。”
齊烨梁笑着搖了搖頭,換了稱呼:“陛下為何會這麼想?我從甘南得勝歸來,陛下大加封賞,世家必會不安。此時納卓三姑娘入宮,是給他們的交代。且範氏女已然成了皇後,和陛下感情甚笃,日後卓、範兩家未必會是一條心。陛下開始懂得制衡,這是好事,我隻會欣慰,何來責怪?”
齊元嘉放下心,咧嘴一笑:“我就說,還是兄長懂我。不過,今日大……咳,今日懷樂在,想必兄長也不會當面斥責我。”
齊烨梁一時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