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讓人悄悄打聽了，皇後這一胎是個男孩。”卓馨悠秀眉緊鎖：“陛下如今的确寵愛我，也常來我這裡過夜，可到底君心難測，若哪天再進一位新人，這雨露說沒也就沒了。我若不趁着恩寵還在懷上龍裔，日後當真禍福難料。”

方凝玉歎息一聲，她這個孫女，自從入宮後，是真的長大了。隻可惜，晚了些。她雖然以卓家為重，但畢竟是在眼底下長大的孫女，若說她一點也不心疼卓馨悠，自然是假的。可如今世家一脈被齊烨梁削弱，範家又因着皇後和卓家離心，卓家看似風光，其實早就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候。卓正清與卓風彥都不頂事，唯一剩下的，就隻有孫女了。

她滄桑的眼眸中閃過一縷亮光，盯着卓馨悠道：“悠兒，祖母明白你的難處。咱們卓家的地位本就是當年陛下入京時搏出來的，而如今，再搏一次的時候到了。你……可敢？”

“祖母？”

卓馨悠略顯茫然地眨了眨眼，忽然間醍醐灌頂，驚詫道：“……您是要讓我找機會，除掉皇後的孩子？”

方凝玉抿了口淡茶：“悠兒，這是最快的法子。”

卓馨悠沉默了。

方凝玉說得不錯，于她而言，時間已經不多了。倘若在皇後生下孩子前，她的肚子仍然沒有動靜，那這後宮，可就真是範家說了算了。況且就算她懷上，隻要皇後的孩子在，那就是嫡長子，大璋雖沒有必須立嫡立長的祖訓，可皇帝對第一個孩子，總是傾注了最多的心血。

皇後隻要還是皇後，就有的是機會，可她一旦失了皇帝恩寵，就再無翻身之日。

卓馨悠咬了咬牙：“……不知祖母可有穩妥的路子？自皇後有孕，陛下加派了人手日夜守在皇後身邊，我想要接近皇後都難，更别提動手了。”

方凝玉放下茶盞：“祖母既然來了，自然是有了門路。”

“祖母的意思是……？”

“我已得到消息，太後的身子已然大安，陛下為盡孝心，打算在宮内開一場戲，以搏太後歡心。戲班裡我已安排好人手，屆時你配合着做便是。祖母已經替你打點好，若是事成自然皆大歡喜，若是事情敗露，也斷不會牽連到你身上。”

卓馨悠單手撫上自己的肚子，垂下雙眸：“孫女知道。”

***

正如方凝玉所言，齊元嘉的确打算開一場戲，讓太後劉婉開心一下。德林公主之事到底讓太後驚着了，事後一直卧病在床，養了許久才能外出走動。之前因着選後的事，齊元嘉與太後間起了些争執，齊元嘉不欲讓此成為母子間的隔閡，進而影響到後宮的安甯，特意囑咐了萬和順，要好好熱鬧一下。

宮裡雖然也有戲班，但為求穩妥，演來演去都是那個曲調，無甚新意，這一次，萬和順得了皇帝許可，從宮外找了當紅的戲班，一番調教，這才定了日子，準備帶進宮裡。

有外人入宮，且要在太後面前演戲，後宮各位娘娘的平安乃是重中之重。喬六身為禁軍統領，為此煞費苦心。終于一切塵埃落定，齊元嘉提前看了，甚是滿意，特地給喬六批了半天假，讓他去外面散散心。

喬六驟然得了空，本想回王府探望喬英，念及自己如今的身份，擔心萬一被旁人看見，恐怕又要生事端，隻得打消了念頭，尋了個偏僻的酒肆喝起酒。

“人世間……幾多情……徒煩憂……”

喬六皺起眉，望向旁邊一桌的富态男子。他特意沒去那些酒樓，找了這個小酒攤，就是為了圖個清靜，不想旁邊這富态男子，也不知是遇到了什麼傷心事，一直唱個不停。

若是悅耳也就罷了，這富态男子許是醉了，調子也不準，吐字更是模糊不清。瞧那模樣，五官深邃，似乎還是個異域之人。

他忍了許久，終是受不住，起身走到富态男子面前，推了推他：“這位大哥，能否換個地方？”

富态男子搖搖晃晃地擡頭瞥了他一眼，癡笑一聲：“呵呵……又是一個苦情人罷了……”

喬六從懷中掏出一袋碎銀，放在富态男子身前：“今日這酒算我請了。”

碎銀落在桌上，發出幾聲輕響，富态男子用手拍了一下圓潤的臉頰，又用力晃了晃腦子，忽然伸手拽住喬六：“我做生意從不欠債。小哥大方，這錢我收了，但這酒，可不能我一個人喝。”

“相逢即是緣，小哥，一起坐下來喝兩杯？”

喬六若是使上功夫，當然可以掙脫，可或許是入了皇宮，當上了禁軍統領，他身邊再無人會如同在王府中一般，同他恣意談笑了。

猶豫片刻，喬六順着富态男子的勁道，在男子身邊坐了下來。

“好，喝就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