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姜祎盯着水煮魚上漂浮的蔥花,“那個女孩走了,他沒什麼呆在那裡的必要了。至于後來他不跟你說,也是因為我不讓。”
“為什麼?”
“說了又怎樣呢?”她開口時發現聲音在顫抖,“看不到未來的事情,何必去做呢?我們當時年紀還太小哦啊,沒那麼多自主選擇權的。讓你知道我回了B市,又怎樣呢?”
“你跟我說了我可以去找你啊。”
“B市到C市不是一兩個小時的車程,甚至還要坐飛機。”姜祎看見他睫毛在眼下投出顫動的陰影,像是被驚動的蝶,“我不想你來回跑,況且,如果在這個期間,我們又發生了什麼呢?這中間的變數太大了。”
“當時不都說好了下學期轉學,怎麼突然就走了?”有學生端着餐盤從他們身邊經過,番茄炒蛋的酸甜氣息湧進鼻腔。江缪歡終于擡頭看她,瞳孔深處浮動着姜祎看不懂的情緒。
“這事,我也是臨時知道的。”那天回到家,看到陳玉陽在,姜祎并不覺得意外,但在看到家裡被收拾幹淨時,有了不好的預感,“最開始是想聯系你的,但我媽剪了電話卡。她把我鎖在汽車後座時,用指甲鉗鉸的。”
食堂嘈雜的人聲突然退得很遠,她聽見自己繼續說:“她把我扔到我爸那,連平絮瑾都是回B市見到我,才知道我發生的這些事。這跟他關系真的不大。”
姜祎摸出手機,相冊裡存着前不久拍下的鐵窗倒影——扭曲的欄杆在月光下像某種怪獸的獠牙:“這照片都是前段時間拍的。”
江缪歡看着相冊裡的照片,眉頭緊皺,姜祎繼續說:“我當時不聯系你,其實跟我爸媽也有關系,他們不讓,甚至拿你威脅我……”
“我媽收走了所有電子設備。"她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剛開始我還好,隻是不怎麼和人交流,後來,說話都費勁,有點失語。”
“不止是抑郁症,還有軀體化,甚至有一些不好的行為,比如……圓規紮手臂。”姜祎卷起袖口,露出手臂内側淡褐色的點狀疤痕,“直到有天在浴室...”她的聲音突然哽住,湯碗裡映出自己蒼白的臉。
那天瓷磚上的血珠像散落的石榴籽,那個女人破門而入時的尖叫至今仍在午夜夢回時撕扯耳膜。
江缪歡的筷子掉在桌上。姜祎看見他喉結劇烈滾動,指節攥得發白。食堂頂燈突然閃爍兩下,她想起診療室裡永遠亮着的白熾燈,想起藥瓶在抽屜裡滾動的聲音,想起複診時醫生筆尖劃過紙面的沙沙聲。
“不過也還好,我清楚的知道我要什麼,生病不是我主觀想發生的事情,所以我也積極的配合治療。症狀好轉的很快,最起碼沒影響我高考。現在基本也不用吃藥了。”說這話時她望向窗外,樹上的黃葉随風飄落,如同那時在黑暗中沉寂的心。
“這也是,你為什麼學心理學對嗎?”
“嗯。”姜祎喝了口水,“都說醫者不能自醫,但我真的想試一試。”
“那段時間,怎麼熬過來的?”江缪歡的聲音很輕,仿佛怕驚飛栖息在往事枝頭的蝴蝶。
“我開始畫畫。“姜祎翻找着手機相冊,遞給江缪歡,“各種地方,都畫。有一次我畫了個星空,平絮瑾的評價是我畫的星星比梵高的還詭異。”
江缪歡突然站起身,餐椅在地面刮出刺耳聲響。姜祎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食堂旋轉門後,水煮魚紫的熱氣熏得眼睛發酸。她低頭戳着着已經有些涼的米飯。
說了很多,心裡倒是平靜了不少。
當衣角再次被風吹動時,姜祎看見江缪歡把冒着熱氣的奶茶放在她面前。杯壁上凝結的水珠彙成細流,蜿蜒着爬過她手背上的青色血管。他坐下時帶起一陣茶香,熟悉的味道,讓姜祎感到格外安心。
“我還以為……你走了。”
“那為什麼不追出來?”
為什麼?姜祎也說不清楚,隻是把奶茶往江缪歡身邊推了推:“B市的辣度肯定比不過C市,但也挺辣的。”
“對不起。”江缪歡說話的聲音也有些顫。
“為什麼道歉?”
“你過得這麼不好,我還在這裡跟你鬧脾氣。”
姜祎笑了笑:“我之前一直都不想跟你解釋的,總覺得解釋了,你會因為可憐我,對我心生憐憫。我也知道這麼久對你的傷害,我不認為我說出來,這些就可以一筆勾銷。”
“如果我沒來B大怎麼辦?”
“不知道,但我沒别的辦法了。這是我唯一一次自主選擇的機會了。”姜祎記得拿平絮瑾手機看到保送公示的那一刻,心裡的一塊石頭終于落地,“但還好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