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呼啦呼啦的往會議室外走,腳步聲大大小小,摩挲出迫不及待的步伐,很快,會議室裡就變的空空蕩蕩,隻剩下宋栖寒一個人。
背後的大熒幕還卡在ppt最後一頁,沒有熄屏,屏幕中間的“感謝觀看”四個大字就像他這個人一樣,無人在意,無人願意為之停留,甚至,無人關心在這幾個字的背後,到底隐藏着他怎樣夜以繼日的努力。
他們隻會倨傲自負的認為他的想法是天方夜譚,也隻會高屋建瓴的否定他:如果沒了你爹,你什麼都不是。
宋栖寒弓下腰,撐在腿上淡漠的笑。
早已對此習以為常。
甚至還覺得可笑:有他爹,他在他們眼裡也照樣什麼都不是。
在這種孤立無援、甚至可以稱得上是腹背受敵的時刻,他突然又毫無征兆的想起郁煙,想起她堅定固執的宣講,想起她不含一點雜質的關心,想起她......
還沒有回家。
明明昨晚剛在一起睡過覺,可他卻還是無法控制的掏出手機,想從她隻有一條文字輸出的朋友圈裡窺探下她今天在幹什麼,過的是不是還像昨天那麼好,那麼自由潇灑又開心。
當界面從主屏幕跳進信息列表時,他驚喜的發現,她竟然在半個小時前主動給他發來一條消息,内容是詢問他什麼時候回家。心下雀躍的同時,他當即摁住屏幕,給她回去一條語音訊息:
“剛開完會,等下就回去。”
那條語音輕快,愉悅,察覺不出一絲疲憊。
卻沒有得到他預想之中的回複。
他等了十幾分鐘,手中的手機仍舊是安安靜靜的,除了公衆号提示他有一條剛更新的财經資訊之外,什麼都沒有。
捏了捏眉心,他順着她的頭像點進她朋友圈。
她的頭像很酷,是一個齊劉海長發女孩,皮膚白皙,紅唇明豔,燃剩半支的煙叼在嘴裡,襯的那雙眼睛空靈又冷漠,看上去酷飒,妩媚,不可一世,不知道是動漫人物還是仿人繪畫,很像她,卻又不是她。
與之相反的,是她十分幹淨的朋友圈。
純黑色背景,簡單的“——”個簽,還有一條于三天前夜晚發布的文字内容:
「人生就像雙實線,一旦認定,就要有一條路走到黑的勇氣,不回頭,也不後悔。」
除此之外,再沒有更多的内容。
這條純文字内容他在這幾天裡曾反反複複看過幾十遍,已經到閉着眼都能一字不漏的複述出來的地步,盡管如此,當又一次直面時,他還是會被她隐藏在這句話裡的驕傲與自信震懾到。
他無法想象,一個人的精神内核到底得強大到什麼地步,才能寫出這麼有力量又鼓舞人心的文字。
光是看着,都能讓人感受到她的灑脫與堅韌。
讓人不自覺地想要靠近她,從她身上汲取與世界對抗的力量。
他這麼想着,也這麼做了。他一把将面前成疊的文件揚了一會議室,不再去管他們到底怎樣否認它,貶低它,于紙張紛紛揚揚的從半空中落下時,他站起身,邊攏西裝外套邊往會議室外走。
徑直略過一排排點燈摸魚的人,下樓上車。
司機盡職盡責的開着車,宋栖寒靠坐在柔軟的真皮座椅裡,挂掉給某股東打去的電話後,沒有一點征兆的問他:“鄭叔,你跟我多久了?”
鄭叔戴着白手套的手緊了緊,他透過光線昏暗的後視鏡對上他那雙銳利狠戾的眼,被震的額頭直冒冷汗。
他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卻又給了他想要的答案,“少爺,您放心,我就是個沒有耳朵沒有舌頭的人,隻負責開好車,讓您在路上一帆風順。”
敲打到位,宋栖寒滿意的阖上雙眼,聲音依舊寒涼,“缺錢随時跟我說,好好跟着我不會虧待你。”
“少爺已經待我很好了,這輩子我願唯少爺馬首是瞻。”
宋栖寒沒說話,周身的凜冽氣場卻收斂不少。
老鄭意識到自己是說對了話,讓他感覺到滿意了,這才擡手擦了擦莫須有的冷汗,專心開車。
車子很快開進觀海聽瀾21棟,他小心翼翼的熄了火,放輕聲音下了車,沒有打擾後座看起來已經睡着的宋栖寒。
宋栖寒在他走後幾分鐘,才緩緩睜開眼睛。
那雙眼裡,寒霜遍布,不帶一絲感情,但是在掃到隔壁22幢庭院裡燃起的幽幽暗盞時,卻又溫柔了下來。他翻開手裡的手機,看到仍然沒有一條微信消息傳送進來,扯了扯唇角,下車走進客廳。
客廳裡很亂。
小貓們把他給它們買的玩偶撕咬的到處漏棉,這兒一小團,那兒一大團的,滿屋子都是白花花的棉絮,甚至奶牛貓見他回來都不知道收斂,頭上頂着兔子頭套就瞎碰亂撞的跑出來,想吓他一跳。
他認命的走過去把它腦袋上的兔子頭扯下來,扔進垃圾桶,又去拿掃把把地上的棉絮全都掃進簸箕裡。
掃到自動貓糧機附近時,他眼尖的發現——
貓糧機不遠處放着一個已經被舔空的貓罐頭。
他今天走之前并沒有喂薯餅吃過貓罐頭,也沒有第三個人能進來他家,除了他,就隻能是郁煙。
心底泛起層層漣漪,連帶着人都柔和下來。
他難得主動去跟窩在沙發上打瞌睡的薯餅講話:“薯餅,你姐姐今天回來過了?”
“喵~”
得到确切的答複,宋栖寒再沒心思掃地,他放下手中的掃把和簸箕,邁步上樓,打算先洗個澡,換身衣服,然後下來做頓晚飯,以便在她折返回來時可以有口飯吃。
隻是剛一進卧室,他就瞥見床上多出個禮盒。
黑色磨砂方盒,中間印有燙金logo,蝴蝶結成十字型環繞,于接壤處被綁成一個漂亮的蝴蝶結,下面壓着張白色的正方形卡片。
宋栖寒抽出那張卡片來看,上面是郁煙寫下的漂亮行楷字體:
「聖誕禮物。」
他将那張卡片放到床上,着手去拆禮盒。
盒子很大,裡面的東西卻不占多少地方,一條黑白撞色的絲巾靜靜躺在正中間,圖案大膽狂放卻又不突兀,很适合用來搭配黑襯衫。
是他喜歡的風格。
他視若珍寶的拿在手裡欣賞了好半晌,才妥帖的把它放進一個沒有裝任何東西的展櫃裡,想給她發條信息,告訴她:他看到了她送他的禮物,他很喜歡。但是當字全部呈現在會話框裡,他想了想,又長按全部删掉,想等她回來以後親口道謝。
捏着手機轉身下樓,去備菜。
所有食材都被處理好,準備到一旁,他擦幹淨手,抱着mac坐到正對門的椅子上處理工作相關的事情,一直到十幾份郵件都被回複完,他瞥了眼大門,還是沒能發現她回來的蹤影。
他靠在椅子裡短暫的休息了片刻,正好看到薯餅從貓砂盆裡跳出來,一把摁下mac,系好塑料袋,出去扔垃圾。
短短幾十米的路程,被他走出幾十公裡的感覺,他站在垃圾桶旁望着22幢仍然沒有亮起燈火的客廳,垂下眼皮,步伐緩慢的往回走。一直到他重新回到客廳,都沒有看到郁煙的蹤影。
他心覺好笑的重新掰開筆電,想強制自己再忙一會兒,餘光卻瞥見薯餅三步并兩步的往門口沖,對着門“喵喵”個不停。
心裡“咯噔”一聲,他似有所感的朝門口看去。
下一秒。
門被從外敞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