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哲沒好氣:“還不是拜你媽所賜,也不知道給我媽喂了什麼藥,我一進家門就開始念叨着給我找對象。我媽以前可從來不管我。”
再加上他那個不着調的堂姐也插了腳進來,真正是吵得他頭疼。
“嗐,”石路摸摸頭,“我媽那人就那樣。不過你也是,長得人模狗樣的,年紀輕輕就是團長,怎麼就寡到現在呢?你們文工團那麼多好看的小姑娘,就沒一個被你這副相貌迷惑住的?”
沈明哲:“這麼說來,你是有對象了?”
石路:“......我閉嘴。”
沈明哲本身性子就獨,說不開口就不開口,倒是石路沒過一會兒就憋不住了,“哎,你不是說來給你媽收房子嗎?那房子在哪啊?”
沈明哲扔給他張金陵的地圖,“就離這兒不遠。”
“喲,這片啊?我熟啊!我跟你說,那片的房子是真不錯,據說都是幾十年前的富商置下的,雖說比不上頤和公館那塊,但都是獨門獨棟的,還帶着小花園,啧,享受還得是資本家會享受啊......哎,我不是說祝阿姨啊!”
沈明哲“嗯”了一聲,“吃完飯帶你去體驗一把‘資本家享受’。”
“你别說我還真想去看看,可是不行,最近局裡忙得很,據情報稱,不知打哪來的一夥兒人販子,這會兒就在金陵亂竄呢!而且還聽說啊,好家夥,好像還跟那青幫扯上了關系。”
沈明哲蹙眉:“需要幫忙嗎?”
石路搖頭,“暫時不用,我們找了好些天都沒找着,局裡已經開始懷疑這消息真假了。要真幫忙我肯定找你。”
沈明哲:“行。”
都說要去吃飯,可石路這憨貨非得要帶沈明哲去嘗嘗那家極負盛名的鴨血粉絲湯,結果半天隊排下來,他自己沒吃兩口就被人叫回去局裡了,隻剩下沈明哲一個人默默把湯喝完,自己駕着車去找人交收房子去了。
手續之前已辦好了大半,就差簽字确認,沈明哲跟着跑了躺房管局辦好了過戶手續,便接過了鑰匙。
看着眼前這棟仿歐式風的白色小樓,就算披上了歲月的累累風霜,還是不掩它的精美,沈明哲算是有些明白自家媽為何執意要買下這裡了。
厚重的鐵閘門上的鎖據說是跟這房子一樣大,從沒換過,鑰匙艱難地怼進去,一路都發出“嘎吱嘎吱”的鐵鏽摩擦聲,難得沈明哲耐心地轉動着鑰匙,艱難地尋找鎖芯。
而另一邊,下樓卻發現整間屋子空無一人的景芫,剛疑惑地在沙發上坐下來,就發現那鐵閘門外傳來了一陣難聽的銳器剮蹭的聲音。
景芫把手放在口袋裡,緊緊地握住口袋裡邊的勃朗甯,死死地皺着眉頭站在屋前沉聲問:“什麼人?”
恍惚間像聽到有人在問話的沈明哲頓了頓,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發現連行人都沒幾個,一座空房子也不大可能進什麼賊,估計是自己聽錯了。
手裡的鑰匙也找到了鎖芯,隻聽“咔哒”一聲,兩扇厚重的鐵閘門當中就開了條縫,而這時,一聲清晰的嬌喝也傳進了他耳朵裡:“到底是誰?”
沈明哲循聲望去,隻見屋前的台階上站着一個穿着異常晃眼的女人。
一件考究的黑色長大衣,内裡是一件近年來都幾乎沒有人會穿的素色絲質旗袍。
腳下白色平底鞋面有着精緻的刺繡,并且看那綴着的珠子色澤,應當是真正的珍珠,不是塑料珠子。
長發松散地披着,一張粉白的臉上正皺着一堂籠煙眉,冷冷地盯着自己。
“閣下看夠了嗎?”
沈明哲抿唇看着這個驕縱的女人,晃了晃手裡的鑰匙,“這是我家的房子,我還沒問......你在這裡做什麼?”
“你!”
這人可真是無禮,連聲稱呼都沒有,竟敢還大言不慚地說這房子是他的!
景芫剛想走下台階,卻感覺地面,不對,是整個世界像是晃了一下,她趕緊抓住門框穩住身子,等她再次擡頭,卻發現整個周遭,目之所及所有的一切都開始瘋狂地褪色!
回頭,沙發、歐式吊燈、櫃子、擺件、花瓶字畫統統都随着她的目光消失不見!
整座屋子瞬間變得老舊且破敗。
那種感覺,就像看着一棵樹在你面前飛速地生根、發芽、長出滿樹繁花,然後片片綠葉都枯黃落盡在每道風的痕迹當中,隻剩下朽敗的枝幹孤零零地立在原野當中。
景芫怔忡地看着那鏽迹斑斑的鐵閘門,還有那扇明明剛上過桐油不久的,此刻卻灰敗陰暗滿身傷痕地立在門框後的大門。
整間屋子唯獨剩下那蒂芙尼藍的彩色玻璃還依舊在原來的地方,陽光從中穿過,落在地上仿佛還是原來的樣子。
景芫望着窗戶玻璃倒影中的自己,整個人都差點摔了下去。
沈明哲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突然變臉的女人。
方才還一臉怒不可遏地看着自己,轉眼又一副見了鬼的樣子,失魂落魄地在屋子裡轉了一圈後,身子一歪好似就要昏過去了。
不知她什麼底細,沈明哲沒有走近,保持着一段距離看着嘴裡還在念叨着“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的女人,摸了把長長了的闆寸頭,“緩過來了沒?可以交代一下你為什麼在這裡,還有來這裡幹什麼了嗎?”
景芫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上下打量了沈明哲一番,忽然問:“敢問閣下在哪位督軍麾下當差?抑或是在北伐軍中當軍?”
可聽完她這番問話的沈明哲卻是皺緊了眉:這女人該不是得了癔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