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雨的親生父親叫林鑫,從林疏雨記事以來,他和林清韻的感情就不好。
他們說話總是争吵,互相不理解都覺得自己是對的,尤其是林鑫,在外面和誰都脾氣好,在家裡除了不耐就是冷臉,隻會做甩手掌櫃。
林清韻一個人照顧家,一個人接她上下學,一個人養着林疏雨最脆弱的成長期。
林疏雨不知道怎麼處理他們的關系,也不知道林清韻到底想不想離婚,奶奶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你爸媽年輕時候也是自由戀愛,結婚後愛情就變成了親情,過日子都這樣。
林疏雨不懂,可能因為和樓下賭博養小三的男人比,林鑫沒那麼差勁。也可能因為林清韻要強一輩子,受不了在單位被其他人當飯後茶餘的樂子閑話。
事情的轉折在林疏雨九歲那年,她在房間裡寫作業,他們和往常一樣吵起來了,林鑫氣急了,動手打了林清韻一巴掌,她跑到客廳看到林鑫摔門而出,剩她抱着媽媽一個勁兒的哭。
她好想讓林清韻離婚,她不在意以後能不能住大房子,能不能穿最新款的小裙子,是不是和别的同學不一樣沒有爸爸,她可以吃苦,但不想每天都活在戰戰兢兢的日子裡,她會努力,努力賺很多錢,讓林清韻過得很好。
後來林清韻真的離婚了,場面不算難看,林鑫沉默着做了财産分割。
昨天晚自習,林鑫的電話突然打給王承德,又找到了湯蘭,用父親的名義給她請了假。
林鑫的語氣很急,她以為奶奶身體出問題了,七點多的校門口隻有路燈和保安亭照的白光。
昏暗、模糊。
人影窸窣的街道,林疏雨把假條給保安,她偏頭,看到了幾個月未見的林鑫。
林鑫在人行道上抽煙,并沒有看見她。
“爸。”林疏雨主動走過去喊了人,她不太會和林鑫相處,隻能幹巴巴問,“怎麼了,老師說你喊我有急事。”
林鑫回頭,看見林疏雨點點頭。
“對,有點事。”他掐了煙扔在路邊,看見林疏雨背的書包,“你帶的筆正好,今晚就别上自習了,去教弟弟寫個作業。”
弟弟?
林疏雨沒聽明白:“什麼弟弟。”
她哪裡來的弟弟。
林鑫眉頭微皺,指了下車:“先上車,等會兒跟你解釋。”
林鑫并沒有等她反應,他說的話就是決定,說完已經轉身走向了馬路對面的黑色suv。
林疏雨喉嚨堵住。
車平穩行駛一段距離,林鑫開口:“你阿姨的兒子今年初二,初二的題你應該都會吧。”
阿姨。
腦中弦聲撥弄,林疏雨忽然明白什麼,他和林清韻已經離婚近十年,找别人很正常,他們早就是兩個家庭了。
不過,“為什麼要我去教。”
和她有什麼關系。
林鑫從後視鏡中看了她一眼,講了句。
“這個年紀小男孩脾氣都不好,不愛寫學校跟不上,鬧得厲害。剛好你學習好,幫他補補。”
林疏雨更不明白了:“可是這是我的自習時間,我剛開學也有很多東西要學,你們不會給他請家教嗎。”
林鑫啧了聲:“找了,他覺得不匹配。”
“不會讓你教很久,隻是今晚先試試,你也知道剛開學,他開學就寫不出作業老師怎麼想。”
林疏雨如果沒記錯,這不是林鑫親兒子,過年的時候她見過奶奶,沒聽說林鑫有這麼大的兒子。
車外景色倒退,霓虹隐藏在墨綠的樹冠之後,縫隙透出破碎的、光怪陸離的世界。
林疏雨忽然想起小時候,林鑫對她要求很嚴。
她考不好的時候林鑫偶爾生氣打她,但也會給她買好吃的和新衣服,為了讓她接受最好的教育資源,他低三下氣的去送禮想辦法讓她進最好的學校最好的班級,那時候他生意不好,但她想要想學的東西他總是盡力地滿足她。
他就是一個很典型的不完美父親,對林疏雨做的一切都在父愛的範圍内,他的嚴厲、古闆、自大淩駕于為她好之上。
小時候林疏雨很羨慕同桌,同桌的爸爸總是笑呵呵的,很好說話也很好脾氣。
她明明也隻是想要一個不會吵架,不用擔心犯錯、不用擔心自己說錯話做的不好爸爸會生氣的家。
可現在,林鑫輕而易舉地縱容了别人的孩子,還非常非常突兀地出現在她面前,命令她去為他的新家做些什麼。
她不明白,為什麼。
那她和林清韻做錯了什麼。
“我會。”林疏雨吞下哽咽,說,“但我不想去。”
結局是林清韻知道了,打電話給林鑫大吵一架,讓他馬上把林疏雨送回家。
林鑫失望且氣憤地指責林疏雨。
“你現在怎麼這麼不懂事了,讓你去教弟弟一晚過分嗎,你還認不認我當父親。”
“這些年你媽怎麼教你的,贈人玫瑰手有餘香,這點道理都不懂嗎。”
“你太自私太任性了。”
林疏雨早就習慣了她的父親和别人不一樣,她去适應去不在乎,可被林鑫這樣站在她面前用着這樣的語氣,眼眶還是忍不住的紅了。
不能哭,不能這樣哭,他不會理解。
林疏雨下車,自己回家,林清韻在家氣的胸口疼,許紹國也歎氣,讓她别氣壞身體,說他去和老師溝通,以後不會出現這種情況了。
混亂的一晚,林疏雨躺在床上覺得又回到了十年前的夜。
她不知道怎麼去說服自己。
一山放出一山攔,原來她曾經最渴望的東西,在十年後,這麼輕而易舉的被别人得到。
聶思思沒吃飯,在操場抱着林疏雨哭得好厲害。
她不知道怎麼安慰,最後反而是林疏雨笑着讓她寬心。
“沒事的,我不在乎了。”
她會好好學習好好生活,拿第一争頭籌,像九歲時說的,讓林清韻過上最好的生活。
這件事并沒結束,林鑫第二天還是來了,但湯蘭已經了解情況婉拒了林鑫,她親自去見面,說明林疏雨目前也需要一個穩定良好的學習環境,其他的事情還是要暫緩,要把孩子本身的意願放在第一位。
那天湯蘭忙又遇上林鑫,英語晚自習全耗在這上面沒時間管,想着剛開學可以适當放松,讓他們自己放個電影看。
不知道誰選的電影,名字叫《七号房的禮物》
教室裡窗簾緊閉,昏暗的空間隻有熒幕上的光,似乎可以藏住一切。
電影很感動,不少女生哭出聲。
林疏雨抿着唇眼眶有些澀,有些疼,她已經掉不出眼淚,隻在結束後低着頭走出教室。
淡紫色的夜晚,月光和燈光交織在走廊。面前落下一道影子擋住了路。
林疏雨停頓,小聲說了句抱歉,她靠右一步,那人也正好靠右,她下意識又往左,對面稍停,卻也到了左邊。
林疏雨察覺到探尋的目光,不解擡頭。
少年忽然低頭湊近一瞬,好看而利落的一張臉,林疏雨怔怔,通紅的眼圈被他完全捕捉。
謝屹周皺眉,話似乎停在口。
那時走廊人不多,又過了會兒,他的聲音不輕不重落在耳畔:“是哭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