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安靜一刹。
她說:“是。”
她轉身進屋,任憑寬大的黑袍将她淹沒。
果然,後來幾天都有仙人來刺殺她。小院裡的血腥味久久不散。
她強大得讓人懼怕,可縮在黑袍裡纖細弱小的身軀卻又是可憐的模樣。
直到有一天,有一個青衣白袍的男子來到了小院外,身材高大,氣質凜然,周身散發着肅殺的仙澤。他并不說話,隻是站在那裡。
挽東喊慕遙去開門。
挽東從來沒有讓他去給别人開過門,這是頭一遭,慕遙十分驚訝。但他開了門,那位男子卻沒有進門。
隔着門,他們長久地對望。他眼睛裡有憤恨與蒼涼,而挽東還是那一副沉寂得如落滿了雪的樣子。
許久,他說:“時至今日,我知道我已經勸不了你了,我們還是打一架吧。”
“輸赢何論?”她問。
“我若輸了,随你處置。我赢了,就把你綁走,什麼神殿,什麼幽凰,我們都不管了。”
她點點頭,答應了,回身對慕遙說:“勞煩把劍還我。”
慕遙連忙将劍取出給了她。
她接過劍,手指在劍上摸索,似乎有一些怅惋,而後她側身執劍而立,竟然有那麼幾分正氣。
她挽了一個劍花向他沖過去,他随手召來一把劍将她的劍格開,随後橫掃欲逼她退後,但她身子詭谲,隻一閃竟躲開了,旋轉腳尖,寬大的黑袍袖子展開,劍身以一個極限的距離從她身前劃過向他刺去,劍尖微晃,他竟眼前一花,但好在動作夠快,他猛地向後仰躲開了。
劍身相撞的聲音铿锵,兩人都沒有用法力,打得有來有往。男子的劍招很是紮實淩厲,但挽東出招沒有定數,劍式也詭異,有時候明明那男子已經要逼她防守,但她手腕一動竟然棄守為攻,倒逼的那男子棄了攻勢反而防守了起來。
慕遙在一旁看着他們劍鋒相對,你來我往,卻也知道,沒一個人有殺意。她浸在殺意與血色中許多天,隻有現在,她是輕松的,甚至是喜悅的。
她對這個人,是截然不同的。
他的心不知道為何沉了下去,沉甸甸的,壓得胸口發悶。
最後是挽東赢了。
那男子也不惱,隻苦笑着說:“到底還是打不過你。說吧,要我做什麼。”
他說得很坦然,似乎是苦思冥想,想到了這麼個辦法,讓他能夠心安理得地倒向她這一方,為她做一些事情。
挽東卻說:“陪我坐一會兒吧。”
院子裡沒什麼可坐的地方,于是他倆就坐在了那棵槐樹上。
風聲輕過,帶着樹葉沙沙作響,今天不下雪,于是耳畔隻有風聲和樹葉相和的聲音,安靜又祥和。
距離上一次他們這樣安靜地坐在一起,已經隔了很久了,物是人非地讓人心痛。
雲岫還記得他在神墓外接她的樣子。
他在神墓外等了她整整三天,那是他此生最煎熬的三天。
衆所周知,神墓是衆神歸寂之地,是一片死地。每當有神隕落了,神墓才會打開,接納逝去的神的魂魄。從來沒有人從神墓裡走出來過。
當她說要去神墓裡救子寂的時候,他萬分震驚。
從來沒有人這樣做過,也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做過。但她就是去了,他勸不動她,隻能在外面等她。
看到她從神墓出來的那一刻,他終于像是活過來一樣,那一刻,也說不清是狂喜還是後怕。
她走得踉跄,他快走幾步接住了她。
他低頭看她,隻那一眼,就像是有人在他腦袋上狠狠地敲了一下似的,冰冷的疼滾雜着害怕在腦袋裡炸開。
他顫抖着聲音問:“你的……眼睛呢?”
她捂着胸口,小心翼翼,如視珍寶,可一開口就是哭腔,“子寂,我把子寂救回來了……”
她用一雙眼睛為代價救回了子寂。
雲岫忍不住将她抱緊,痛得呼吸都在發抖,痛得眼淚忍不住往外湧。許久,他擡手抹去她眼下的血,連手指都在顫抖,他不管什麼子寂不子寂,他隻關心一件事:“眼睛,還能找回嗎……那是你的眼睛,你的眼睛啊……”
她隻顧着緊緊捂着胸口,背骨嶙峋,整個人彎腰縮着,又搖了搖頭,喉嚨裡全是細碎的哭泣。
分不清是痛苦還是欣喜。
子寂的死是一個開端,後來的事情發生的猝不及防,她開始瘋狂,一切都在向着不能掌控的方向狂湧。她變成了赤帝,她有了新的名字挽東,他夾在中間,什麼都做不了。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一切都變了,他們再也沒有機會這樣安靜地并肩坐着了。
清風過境,人事已變。
挽東說:“我記得,你之前說想做大将軍。”
雲岫苦笑一聲,“是。”那是他把她偷偷帶出來,胡天海地的時候說的。
挽東語調平平,“你幫我做三件事,我助你成為天界大将軍。”
雲岫看向她。
挽東突然笑了聲,“不能拒絕哦,你剛剛可是輸給了我,不帶耍賴的。”
她在故作輕松,仿佛還是從前那樣無憂無慮的日子。雲岫心如刀絞,點頭說了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