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夷山。
慕遙趴在這林子裡已經三天了,終于讓他逮到了鼠魅。這小東西對靈力警覺非常,稍有靈力就能讓它暴躁非常,躲在它那九曲十八彎的洞裡,找起來很是費勁。
他抓過很多回鼠魅了,但就沒一回像這次一樣,要把他氣吐血。
先是他蹲了三天好不容易看見了鼠魅的身影,剛要抓,遠方的幽冥突然震動,巨大的響聲連他都震了一下,何況是膽小非常的鼠魅。
他沒法,隻能另行方法,用東西引誘它。
引誘了很久,好不容易,鼠魅探出了頭,而這時天上突然傳來凄厲的鳥鳴,一聲過後又一聲,聲音越來越大。
他低頭看了眼那鼠魅一閃而過的洞口,氣得牙疼。
合計,這天上的神仙都趕着這一陣兒功夫飛升呗?
慕遙臉麻了,擡手法力轟然而出,把面前的這座小山丘給轟平了,鼠魅的家塌了,他輕輕松松地把鼠魅給提溜了出來。
抓鼠魅曾經是他的樂趣,但今天他不想玩了。
慕遙摸了把臉,抖了抖衣襟上的草葉,終于能舒展開筋骨,翻身仰躺在地上,揚手将弓弩扔遠了。
在一片山花爛漫,青草榮茂中,有一隻翠綠的鴨子,邁着妖娆的步伐,一步三扭地朝他走來。他看着它屁股一擺一擺,頭一晃一晃地,晃得他頭疼。他猛地起身,一把抓住它的長脖子,把它提溜到他面前。空中劃過一聲驚吓的,響徹雲霄的:“嘎——!”
“什麼事?”
它沉默而委屈地低頭晃了晃被禁锢的脖子。
他笑了,“我忘了,你還不能說話呢。”
它晃脖子的動作猛地停下。
他放開它的脖子,從它翅膀下抽出一個小紙筒,一邊打開看,一邊說:“今天不圍着茅坑打轉了?”
它心頭的火被他一桶又一桶的油澆得暴漲,它想起自從他把它變成了鴨子,那控制大小便的屈辱時候,它就怎麼都忍不住了。它這脾氣一上來,還管誰是老大?
它扇着翅膀就要往他臉上招呼,結果被他一把按下。“行,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訴春生,查一下剛才幽冥發生什麼了。”
打不過,它沮喪地垂着頭,一步三搖地往回走,走了沒幾步,又突然被抓了脖子,一把給抓了回來。
“嘎!嘎!……”
不會剛才把山主惹怒了吧,它像逃命似的直撲騰……
“剛才忘了,還有查天上剛才叫的那群鳥,走吧。”他順手一扔,将它抛遠了。
鴨落地打了個滾,爬起來,轉頭撒開蒲扇腳就開始沒命地跑。
慕遙重又躺了回去,天藍得透亮,他長長地歎了口氣,閉上了眼,渾身泥漬草葉,累了。
人生思考到一半,又有東西拽了拽他的腳。
今天還挺忙,他剛壓下的煩躁又要起來了。
他沒理。
那東西一蹦一跳地跳到他臉邊,一邊用松軟的大尾巴掃他的鼻子,一邊吱吱地叫着,頗為急切。
有時候,他自認為自己是個勤政愛民的好山主。
他心裡長歎一口氣,睜開眼,瞅了一眼。
呦,今天跟鼠杠上了。
樹鼠這東西就愛在樹根下打洞,也是個滑不溜秋的東西,等閑抓不到。
他緩緩起身,懶洋洋地問道:“怎麼了?”
它上竄下跳,手舞足蹈:“吱!”
得,又是個不會說話的。他側身,一手支起頭,一手撸着它松軟的大尾巴,漫不經心地開始胡謅道:“你老婆生了啊,生了幾個?”
“吱吱!”
慕遙漫不經心的打了個哈欠,“哦,兩個,那恭喜啊。”
“吱吱吱!”樹鼠跳到他腳邊,咬住他的褲腿就要把他拖走。
“什麼,你讓我去看看,這就不用了吧。”
樹鼠更加用力地拽。
他曲起手指對準樹鼠,想着這一彈不知道要彈到哪裡去,看着它那水亮亮的大眼睛,突然有些不忍,狠狠地在它頭上撸了一把。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慢悠悠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拉長了音,學着人間的戲腔,“行,本山主就跟你走這一趟!”
樹鼠一跳一跳地在前面帶路,他慢悠悠地在後面散步,看到一個小溪流,停下來洗了洗臉,整理了下外裳。衣服因為在地上趴太久了,髒得不成樣子,他索性使了個清潔術。
清晨的陽光溫柔而多情,露水未離,一不小心沾濕衣袖。樹下花草低垂,一切沉睡的,朦朦胧胧地将将蘇醒。
有剛出門的松鼠精,見了他,喊了聲山主,送了他一個松塔,他一路掰着松子吃,一路慢悠悠地逛。
許久,樹鼠終于停下。
“到了?”他走上前,愣了許久,又轉過身來看樹鼠,聲音難掩驚訝,“你能耐不小啊,人你老婆都生的出來?”
樹鼠:“吱!……”就知道我說的啥你都沒聽懂,還胡亂搭話……
那棵粗壯的槐樹下,倚坐着一個黑衣女子。他走近了瞧,樹鼠也跟了過來,他把樹鼠提了起來,放到了遠一點的石頭上,“躲遠點,别過來。”
他張開手指虛空一劃,空間裡波光隐現,似有一面牆。
他微微沉眸,結界未破,那就不是外來的人。
他繼續走近了瞧,女子歪着頭倚在樹上,墨黑的發垂在胸前,露出半張蒼白的臉,一雙眼睛凹陷緊閉,看着像是個将死之人。
他在她面前緩緩蹲下,輕聲喚:“姑娘?”
女子未動,像是熟睡。可剛才這麼大動靜,沒道理還睡着。
一滴露珠不經意從樹葉上滑下,砸上了她的睫毛,四散綻放。黑色的長睫沾着顫顫巍巍的露珠,清晨的光糅了進去,似是無月夜空星嵌。本是可怕的樣子,可在這樣溫柔清澈的早晨,竟也順眼了一些。
因為她隻有薄薄的一層眼皮,下面的眼珠沒有了。
她睫毛一動,然并未睜開,卻是醒了。
她将胳膊移到身後,支到地上似要站起,卻又軟綿綿地倒了回去。慕遙這才發現,她坐的地方正好是樹鼠的洞,她的屁股卡在了洞裡。
樹鼠在一旁看着它被封死的洞,急得上竄下跳。
慕遙想笑,但還是憋着笑音問:“你叫什麼?家住哪裡?我怎麼從來沒見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