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歇雲台雲海翻湧不止。
妙衡跪伏于地,“我等無能,不能将赤帝帶回。”
成霖高坐,表情不明。
“儡呢?”
妙衡的頭磕在地上,聲音也沾上了顫抖。
“被魔兵囚住,帶走了。”
一柄飛劍不知從何處而來,直插妙衡胸口,鮮紅的劍尖從他背後透出,他睜大了眼,悶哼倒地。
“折旦。”
從妙衡身後走出一個高瘦的男人,伸手将飛劍召回,俯身跪在成霖面前。
“臣在。”
成霖語氣冰冷,發号施令:“帶上你的兵,跟我走一趟魔界。”
“臣遵命。”
——
夷山。
一場大夢初醒,慕遙恍惚地看着眼前,又低頭看着自己空無一物的手掌。
一場夢,一場幻夢。
他猛地擡頭看向眼前這個人。
他記得這人是誰了。
當初他從魔界禁地中醒來,得知她在神墓裡丢了一雙眼,去到神墓一看,才知道神墓裡的那道魂帶着她的眼睛輪回去了。
他隻能将随身的法器度化化形,讓他去人間找到青绾的眼睛。
那道魂強求了與眼睛的牽絆情緣,因果千絲萬縷,不可擅動,他便讓南樓在這一世後将眼睛帶回,還給青绾。
可事實是,青绾的眼睛至今還沒有回來。
那人籠罩在一層陰沉的氣中,看着文質彬彬對他十分恭敬,卻死氣沉沉。
“恭迎主人回來。”
可慕遙卻沒有好臉色,甚至十分淩厲,怒氣外顯。
“你為何沒有按照我的吩咐辦事?”
那人利索地跪了下來。
“請主人責罰。”
慕遙努力克制着怒氣,“她的眼睛現在在哪裡?”
那人低垂着頭,雙手漸漸握緊。
“南樓,還不說嗎!”慕遙終于忍不住怒吼出聲。
他殚心竭慮,精心籌謀,以為做了個萬全之策,卻不想在南樓身上出了變故,讓她多承受了數年的黑暗。
這怎能讓他不生氣!
南樓咬牙,“她一直被我保護着,我好好地待她,沒有損傷分毫。”
慕遙聽出了這其中的意思。
他沒有把眼睛當成眼睛。
一千年,他陽奉陰違,将眼睛私藏為己有。
多說無用,慕遙隻冷冷地對他說:“交出來。”
南樓一口牙快要咬碎,心痛如刀割。
“主人,她不隻是一雙眼睛,她有感情,她喜歡……”
慕遙冷聲打斷他,“那不是你的眼睛。”
“主人,她不再是一個物件,她……”他還在苦苦哀求。
慕遙抽刀,劈在南樓的肩頭,刀身深深地嵌了進去。
他的耐心徹底告罄:“不服從命令,甚至陽奉陰違,你既然不聽話,那就别怪我把你打回原型。”說完,刀身狠狠地嵌入了骨頭中。
南樓痛得臉色瞬間蒼白如紙,似乎那最後一口吊着的活氣也呼了出口,他如行屍走肉般伸手,撫在心口,然後手指用力,狠狠地将心口剖開。
血淋淋的新鮮心髒裡,有一點瑩瑩亮光。
他仰頭哀哀地看向慕遙,聲音哽咽。
“主人,就看在我冒死前來,信守承諾将您喚醒,您可不可以答應我一個小小的請求。”
“隻要您答應了,我可以自願舍棄我的元靈,從此回到無知無覺,随您扔了碎了,都可以。”
“求您了,主人……”他終于撐不住,絕望地哭了起來。
慕遙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才能讓他隻在紅塵一世,就變成了這副模樣。
他将南樓心口上的那團熒光收回自己掌心。
當年以防萬一,他多想了一步,在這雙眼睛上下了咒,讓其隻有一世輪回,身死神消,她還會變成一雙眼睛回歸本身。
是什麼讓這雙眼睛竟然存活了千年……
——
離燈中是無盡的黑暗,青焰飛到她的手中,下一刻,天地倒懸,蒙昧初開。
她再睜眼,又回到了魔宮。
她低頭看自己的雙手,是模糊的。她急忙向四周看去,迷茫的一片,根本看不清都是什麼東西。
她真的離開了幻境,她不再有一雙健康的眼睛。
這隻是一場幻夢。
這隻是一場幻夢。
這隻是一場幻夢。
好冷啊……
她縮緊身子,拉緊衣服,眼淚突然毫無預兆地掉了下來。
她有些疑惑地看着衣上這滴被暈開的淚痕,下一刻,一滴圓潤的淚又砸了下來。
不是知道已經是幻夢了嗎?
不是知道途在萬年前就已經死了嗎?
為什麼還要難過?
是因為知道,再也見不到他了嗎?
可子寂死的時候,她也知道再也見不到子寂了,但她那時并沒有哭。
生死,本就是自然。
那她現在又是為什麼而哭?
她想起滿院的花,想起忘川河中急着投胎的魂魄,想起途對她說的那句:“我心不變。”
原來她是在為途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