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世的她,是個有些凄慘的小姑娘。
母親早逝,父親做了一輩子清官,得罪了不少人,于壯年病逝。家中親戚,隻有一位叔叔看着在靈堂前哭了三日的她歎息。
“可憐的孩子,跟我走吧。”
她擡起朦胧的淚眼,隻看清他身上極具壓迫感的紫紅官袍。
後來她才知道,這不是那位大人的一時仁慈心軟,而是父親生前切切所求,家中所有錢财與書稿,一并跟着她入了這位叔叔的府宅。
之後的生活,說不上好,畢竟隻是寄人籬下。
叔叔很忙,幾乎見不到一面,叔叔的兒女也多,她變成了個人人可欺的小透明。
到了上書塾的年紀,自然也是沒她份的。
她像個沒人管的野孩子,成天遛出府去,四處閑逛。手裡沒一點閑錢,偏偏又是個嘴饞的性子,常常盯着人家好看的糕點直流口水,走不動道。
她做不了抛頭露面的夥計,怕被叔叔知道了責備敗壞他名聲,也沒有人教她繡花寫字之技,隻是個有些幹巴瘦沒力氣,頭發黃枯也不太好看的小姑娘。
所幸,這附近有座無主的山,山上長了不少野菜,城裡的貴人們有時就偏愛這一口清淡的。她早早地遛出莫府,天還沒亮就爬上了山,采夠一籮筐,天剛剛蒙蒙亮,她就在集市裡找了個偏僻的地方,擺攤賣。
她不敢吆喝,怕别人看出她的身份,還扯了布蒙面,攤子的位置是個拐角,她在最裡面,尋常人看都看不到。
若有客人,就是姜太公釣魚了。
可那也沒辦法,她沒錢沒權,去不了集市好的地盤。
就這樣,她賣了三天,一個客人也沒有。
第四天,下起了毛毛雨,集市上大多的商販都收拾收拾走了,隻有她百無聊賴地拿起草帽,依舊守着她的攤子。
“這是什麼?”
一道清亮的少年音響起,她擡起草帽沿向前看去,看起來是個穿着富貴的小少爺,此刻正眼神亮亮的,看着她笑,漂亮又精緻的容貌,讓旁邊的狹窄石牆都蓬荜生輝。
她急忙起身,學那些商販,殷勤地哈腰,卻學不到精髓,連笑都有些僵硬難看,“這是剛從山上摘的野菜,新鮮又好吃。”
他明顯十分有興趣,“這要怎麼吃?”
“貴人若嫌麻煩,用水焯一下,蘸醬吃即可,可是鮮甜了。若是不嫌麻煩,也可剁碎了做餃子,或者炒着吃,都可以的。”
“聽起來不錯,這些都給我包了。”
她頓時喜出望外,連手腳都不麻利了,幾分周折才把野菜都給他包起來。
貴人十分大方地給錢,也沒還價,甚至連價都不問,她說什麼就是什麼。
真好啊。
她想,她也要做這樣的有錢人,想吃什麼就吃什麼,不用問價錢。
她拿着剛到手還熱乎的銅闆,分出一枚,急忙去買了一個她眼饞許久的杏仁酥。
杏仁酥果然很好吃,她幸福地流出眼淚。
第二日,她依舊擺攤,那位少爺竟然又來了。
少爺說:“我昨日吃了,果然鮮甜又好吃,家裡人都說好,讓我再來買些。”
她頓時喜不自勝,立刻将這些野菜都給他包起來。
第三日,他依舊來了。
第四日,第五日,第六日時少爺問:“你可是每日都來擺攤?”
她說:“也不一定。”有時府裡管的嚴,她也不是每次都能出的來。
少爺說:“那我該如何找你,或者你家在哪裡?”
她隻是搖搖頭。
少爺追問,“那告訴我名字總可以了吧。”
她看着他,還是不說話。
少爺可不是那麼容易放棄的。
“我叫南樓,你叫什麼?”
他倔勁上來了,非要知道。面對她唯一的客人,她糾結,她歎氣,她妥協。
“我叫琉昔。”
“是哪兩個字?”
“如琉璃之往昔。”
南樓說:“我記住了,我明日還會來找你的。”
琉昔不知道這算不算約定,不過,她不一定能做守約之人,也承擔不起什麼約定,于是急忙說:“明日我不一定在這裡,若你來了,我不在,就不要等我了。”
“那我該如何找到你?”
問題又回到了最初。
琉昔咬唇,低頭,發覺自己的鞋破了一處,上山的時候不小心,被樹刮壞一處,顯得十分窘迫。
她是浮萍,他非要與她有牽扯,是不能夠的。
他在等她的回答,或是約定,可她不能給他,她看着鞋上的破口,隻想着用什麼擋一下,别讓他看見。
“你留下什麼記号的,都可以。”他妥協一步。
她卻堅定地搖頭,扯了扯裙擺,縮回腳,将那處遮住,這才擡頭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