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複仇者。
我為複仇精心準備了五年,馬上,就是我實施複仇計劃的那一刻。
在一家中型壽司店門口,我遇見了我的複仇對象—— 一個四五十歲的老男人。我表現出激動中略帶一絲嬌羞的樣子,沖過去抱住他的胳膊,頭倚着他的肩膀,小鳥依人。
——再忍忍。
我這麼對自己說,他馬上就會倒在這兒了。
*
老男人是羅森報社的主任編輯。五年前,他逼死了我妹妹。
我的妹妹是一位很有天分的廚師。五年前,妹妹在自己工作的店裡卷入了一場兇殺案,被當成犯罪嫌疑人關進看守所。當時身處現場的老男人找人撰寫了一篇造謠妹妹利用廚師身份在食物裡給客人下毒的新聞,還配了妹妹被抓上警車的圖,即使很快警方就抓到真正的犯罪者被放了出來,網上的輿論也已經到了非常嚴重的地步。
人肉,曝光,辱罵,诋毀,惡意……
人性的惡,可以有多可怕。
那時的我,是妹妹的辯護律師。
初為律師的我,真正理解了律師為什麼要為嫌疑人做辯護?
隻有當你自己,或者你的親屬、朋友成為犯罪嫌疑人後,你才知道到法庭上的律師有多麼重要。
衆人對那些嫌疑人攻擊辱罵道德蔑視,但是有沒有可能,那些千夫所指的罪人,是被冤枉的?
世界上其他和妹妹情況相同的人呢?
人果然還是需要設身處地理解,才能有同理心啊。
最終妹妹被無罪釋放。
我很高興,但是網上的風暴無論我們怎麼辟謠都沒有平息。
可是,明明她是無罪的啊。
為什麼還要傷害她?
除了家人,沒人再敢吃妹妹做出來的食物了。
後來,連家人也吃不到妹妹做出來的食物了。
她死了。
或許算得上是……自殺?
她喜歡上了被水包圍的溫柔,有一天,沉入了她屬于深水的夢。
我看到了那篇極有煽動性的新聞。
身為新人律師的我仔細研究過,文章沒有出現明确的錯誤觀點,通篇使用具有偏向性、煽動性的文字操控輿論,我抓不到報社的把柄。
我需要近距離接觸新聞所屬報社,找出仇人。
于是我辭去了工作,找到新聞所屬的羅森報社,成為了一名記者。
我企圖付出青春,未來,還有一雙為了練習複仇傷痕累累的手,換取仇人付出代價!
*
我跟着這個老男人還有與他同路的男同事一起進了壽司店。
壽司店的裝修很古樸,或者應該說是老舊。盡管店裡打掃的很幹淨,但是與對面那家新開的旋轉壽司店對比,大多數年輕人會選擇對面,而不是這家價格實惠有讓壽司更美味的獨特秘方的壽司店。
一家老舊的壽司店裡,當然也沒有攝像頭。
天要助我,店裡的人不多,直面廚師的料理台的長桌前,還剩下一排連起來的三個座位。而坐在這一排的還有一個男人,他坐在最靠牆的位置,看起來大約二十歲左右。
他無疑是個很引人注目的男人,穿着一身駝色西服,眉眼鋒銳、黑發偏長,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明明很是低調的坐在了角落,但一眼看過去,他就是注意力的焦點。
我覺着他有些眼熟,唔,僅僅是在哪裡看過一眼的那種眼熟,這不重要。我等待老男人坐在三個空位中間,沒想到他居然往旁邊一擠,挨着青年坐下了。我心中一慌,連忙跟着坐到老男人身旁,也就是中間的位置,而男同事隻得坐在唯一剩下的位子上。
這時,站在青年桌前一隻我本以為是店中裝飾的鷹忽地一展翅膀,飛上了牆上的窗台,把桌上的空位給我們讓了出來。而坐在那裡的青年,幾乎是習以為常的伸手理了理剛剛被鳥翅膀拍亂的頭發,動作熟練的讓人心酸。
可以看出來一人一鳥的關系很好,如果不是我心裡揣着複仇,一定會笑出來的。
等等,這隻鷹!
我認出來這個青年了,他是昨天新聞上出現的,帶着鷹協助警方破獲連環爆炸案的偵探。
我頓時吓出了一身冷汗,不動聲色的打起十二分注意力。
令我松了口氣的是,他似乎并沒有在意我們。也是,偵探都是等待案件發生後再破案的。
很快,我們點的壽司端上來了。這家店的壽司與妹妹做的壽司味道很相像,我本來很喜歡吃,但是在這種時候無論吃什麼都會沒有滋味的。
……
我成功了,終于……
伴随着重物落地的巨響,我的仇人口吐白沫倒下,此時距離我們剛見面僅有十分鐘。現在還不能放松,還有很多事需要做。
我故作淡定地整理着自己披在一側的頭發。
*
警察來了。
領頭的是一男一女,年齡較大的男警部和年輕的女警官。
受害者被救護車帶走醫院急救,現場鑒識員在檢驗他盤子裡未吃完的三文魚壽司。
壽司裡檢驗出了河豚毒素。
嫌疑人有三個——我、同事、還有坐在受害者隔壁的偵探。
首先被重點懷疑的是坐在受害者身旁,又認識他的我。不過沒關系,一切都在計劃之中。
我們身上的物品交出來挨個檢查,都沒有檢測出毒素殘留。與此同時偵探給警方提供了準确的現場案發時間,警察的語氣很娴熟,果然,他就是新聞上的那個偵探。
警方了解案發經過後,重點懷疑目标變成了同事。
河豚毒素是一種對人體危害很大的生物堿神經類毒素,毒發時間大多是半小時到三個小時之間。記載中最快的潛伏期也有十分鐘,而受害者是在吃下第二口三文魚壽司時倒下的,如果毒源是這碟壽司那毒發時間并不合理。真正的中毒時間是在十分鐘前,也就是進入這家店以前。
有作案時間的是同事,警方懷疑同事對受害者下毒後因其沒有當即毒發以為劑量不足,在壽司店進行二次毒害。
就在這時,鑒識員從同事用過的一團紙上面檢測出了河豚毒素。
同事基本上百口莫辯了,身為報社編輯的他很清楚媒體的威力。他也是自家報社煽動風向引導輿論的參與者。
何況他還有充足的犯案動機——受害者曾經霸占他的一次功勞,沒想到受害者因此升官成了他上司,從此更加死命壓榨他。
我知道這對于事不關己者是場大戲,君不見本擔心會壞事兒的偵探正在和他的鷹搭檔一起安安靜靜吃瓜。
哦,是真的在吃瓜,他們在邊看戲邊安靜分食一包瓜子。
鷹腦袋都伸進包裝袋裡了喂!
*
同事要被警察帶走了,女警官看他崩潰的表情還安慰了他一句:“你現在隻是有嫌疑,警方不會冤枉好人。”
哈,他居然還真敢放松,他忘了自家小報社是什麼德行嗎?為了能多受到一點關注多掙點錢,稍微看到一點可以惡意炒作的新聞就跟打了雞血似的瘋狂煽動網絡上的輿論。一連套下來,背着“醜聞”的他還能有哪家公司敢要。
這位中個老手還需要我這種剛入行的新手提醒?
我忍不住譏諷:“哎呀,既然這樣的話,報社裡那張寄給更高層公司的推薦函是不是就不再是你的囊中之物了,我也能争取一下呢。
畢竟哪家公司會收有殺人嫌疑醜聞的嫌疑犯呢?”
同事果然被激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