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體,或者怪物吧,這是濑音聽過最多對她的稱呼,當然偶爾還有……奇迹。
濑音道:“别告訴别人。”
“怎麼又是這樣的表情啊……”松田陣平歎息,掖好被角,輕輕覆蓋她的眼睛,“想吃點什麼嗎?”
濑音原以為會看到戒備、警惕,甚至貪婪的目光。卻沒想到,猝不及防撞入他壓抑不住心疼和悲傷眼神。
松田警官再次放過了她……濑音少見地大腦一片空白。
很快敲門聲打破沉默,一名身材瘦削表情和藹的中年男人進來,身後還跟着實習醫生。
他右耳有個褪色的老年助聽器,對比于他的年齡和社會地位,顯得有些奇怪。
應該是常年暴露于搞頻噪音和電磁輻射下的放射性環境的工作者吧。
“在下東海達成,暫時負責對你的觀察。”
醫生溫和地笑了笑,把一根粗的過分的塑料針管從工具台中抽出,“你這次接受的輻射劑量不高,别擔心。”
“如果類比正常做一次胸透是吃以跟香蕉的話,你就當是啃了一棵香蕉樹吧。”
“噗。”濑音笑了。
“不過呢,”他接着說,“考慮到你暈倒過,我們還是穩妥點,抽一管血檢查白細胞水平,可以嗎?”
松田陣平微微蹙眉看濑音,眼裡帶着幾分不放心的詢問。
時弦濑音沒有馬上回答。
她的目光落在醫生手上,那隻帶着薄乳膠手套的手正把針頭反轉着調整方向,然後習慣性在指尖轉了一圈。
也許是她的沉默引起了誤會,後方的實習醫生趕緊出聲安慰:
“啊,您放心啦!這可是東都大學附屬放射線醫學中心的主任,專治急性輻射症候群的權威呢——碰到他是最大的幸運!”
“是啊,老師發過兩百多篇相關論文,上回核洩漏事故後還被調到自衛隊應急,是輻射病領域最權威的存在了!”
濑音毫毛根根乍起,身體一陣陣發冷,突然與東海達成對上視線。
松田陣平意識到濑音的狀态不對,立刻警覺:“她剛剛才做完手術,既然沒什麼風險,就别抽了。”
東海達成看了看濑音,溫和的假面如牢不可破的聯盟:“沒關系。”
濑音深吸一口氣,也重複:“沒關系。”
她的血液如果不專門化驗,也沒那麼容易發現異常,更何況……這位東海達成醫生,是組織的人。
甚至是老熟人了。
他是那個用“奇迹”代稱她的人。
久遠到時弦濑音都記不清時期的一天,宮野夫婦的研究所迎來了一個陌生研究員,她被蒙住臉,接受了段持續兩個多月的骨髓穿刺。
頻率幾乎一周一次,又因為她異樣的恢複速度,始終都是一個點位,比濑音後來打工時發的工資還準時準點。
為了讓她持續産生造血幹細胞,他們在她體内注射了重組人粒細胞集落刺激因子,劑量幾乎是正常人體治療用量的兩倍,把她的造血系統長時間維持在極限高負荷狀态。
其實骨痛和疲憊這點副作用倒不是什麼問題,主要那時候宮野艾蓮娜給她争取到了點自由度,把她放行動組和琴酒一起受訓。
……或者說單方面被琴酒暴打。
以至于濑音每次看到這個倒黴醫生轉悠針管,就想把他頭拔下來轉悠。
組隊訓練,赢了,琴酒認為她拖後腿,加訓,被暴打;輸了,琴酒認為她廢物,得練,繼續被暴打。
哦對,那時候他還沒拿到酒名,好像原名是黑澤陣?
濑音也不叫時弦濑音,叫一号。
反正童年時代的黑澤陣和一号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一号對赢不赢沒興趣,她就是單方面想給黑澤陣下絆子。
别的小孩學的是“爸爸媽媽”,偏偏他倆都沒爹媽的。
因此濑音深刻懷疑黑澤陣學會說的第一個詞是“一号”,第二個是“廢物”,不然他嘴皮子怎麼能罵得這麼順溜。
當然,他敢罵濑音,濑音就能在他洗發露裡加熒光劑,讓彼時還是短毛的黑澤陣成為潛伏訓練裡最亮的仔。
但凡他敢把槍交到濑音手上,就得做好一不留神被崩了的準備。
濑音百分百确定琴酒是真想她死,估計是為了擺脫她,畢竟如果換成普通人,早就被他坑得死了幾百次了。
當然,如果不是琴酒足夠警覺,也足夠在濑音手下死幾百次了。
宮野艾蓮娜的理由是,積極的心理狀态有助于提高身體潛能,訓練中不斷受傷也可以更好研究應激機制。
簡單點說,讓濑音愉快地受傷,是科研的必須組成部分。
組織之前也帶她做過挺多在常理上會讓小孩開心的事,比如找個朋友,去遊樂園瘋玩。
不過很難理解最後對她心理狀态進行評估的醫生,為什麼會認為她更樂意在拼殺裡訓練,濑音自認沒有任何抖M屬性,但她的确度過了一個難忘的童年。
信任是不存在的,友情親情更是拿着放大鏡抖找不到,他們就這樣打打鬧鬧、你死我活着長大,直到宮野夫婦的研究有了重大突破。
為封鎖消息,boss直接讓二人假死,她也就重新住回實驗室,而琴酒獲得boss歡心,一步步爬到行動組的頂端。
直到很多年後再次遇到,廢舊倉庫裡,戴了頂可笑禮帽的銀發殺手一眼認出了擁有了新的身份的她:“羽毛酒,居然是你。”
濑音說:“初次見面,請多指教!”
“叫什麼?”
“Federweisser!”
“你的名字。”
“時弦……濑音。”
他是她在組織裡最熟悉的人,熟悉到臉盲都起不到作用,他的聲音,甚至哪怕呼吸的習慣,都會讓濑音想到童年的隊友。
見了他天天想拿人頭,見不了又無聊得要死。
時弦濑音笑着垂下眼睛,喂琴酒吃壞了的幹巴面包,怎麼想怎麼有趣。
琴酒的賬還沒法算,但其實他也沒欠她非常多債。倒是但現在科研組宮野家的女兒主要負責藥物研究,已經不太需要這個……東海達成了。
差不多是時候清算了,怎麼就這麼巧呢,boss專門把他送她手上。
隻是血放光太便宜他了,一槍崩了也不符合美學,頭擰下來雖然好看,但不夠有趣,既然他那麼多次往她脊柱裡紮針,不如一節節把他骨頭拆下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