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醫生，别來無恙啊。”她低聲在他耳邊呢喃。

“組織讓你來清除痕迹，不是讓你來研究我的吧？你抽了我這麼多血，是不是得補償補償？”

東海咬牙：“研究你的血——是為了推動人類醫學進步，是對全人類……”

“好大一頂帽子。”濑音打斷他，似笑非笑，“那我當然願意配合。”

“我記得你以前還跟宮野艾蓮娜搶我呢，現在既然她死了，她女兒那邊的研究也沒結果，讓你試試也不是不行。”

“你連站在自己親人邊上都不敢，還想主導人類的未來？但如果有我，和你，别說組織……全世界都得為你讓路。”

東海達成的眼裡忽然浮現一抹微光，興奮、貪婪、混合着恐懼，一張臉上同時各種表情，五官分崩離析。

他承認他心動了，甚至感覺不到疼痛了，但很快他冷靜下來：“……你為什麼突然提這個？”

“不用緊張。”濑音拍拍他受傷的手，語氣親昵得像老朋友，“APTX4869重啟的事，我不會告訴組織……你家人也就更安全。”

東海達成并不完全相信，但濑音開出的籌碼太誘人，誘人到他甚至覺得她紮他的這一針也不是事了，反正他主刀的時間也不算特别多。

“而且，你孩子看起來是有……免疫類疾病，想過骨髓移植嗎？我可以再友情提供哦。”

東海達成屏住呼吸，最不可思議的，是她那幾乎近于不存在的抗原呈現能力。

正常人進行骨髓移植必須經曆繁複的配型程序，但她的幹細胞對主要抗原的表達量極低，天生“隐形”于所有免疫系統之下。

就像胎兒如何躲避母體免疫監視那樣，她的細胞，也能被幾乎所有人類“接受”。

起初，這是為了避免她自己的免疫系統識别、攻擊自身那持續重建的幹細胞組織。

但一旦這些細胞被抽取出來、用于移植，她便幾乎可以無條件适配任何受體。

簡而言之，她是為實驗而誕生的“完美供體”。

更是他兒子最好的藥。

東海幾乎繃不住了，整個人都在顫抖：“……你到底圖什麼？”

濑音神情收斂，擲地有聲：“圖自由。”

“如你所見，你怕組織，我也想擺脫組織的控制，如果能和你研究出結果，我門就可以投奔霓虹官方了啊！現在去個醫院都得被你們監視着，嗯，應該說我們互相監視？”

東海達成：“是，組織是讓我清理你的就診數據，然後批你提前出院。”

“廢你隻手，我們恩怨一筆勾銷，你到時候得給我擔保。”

“……好。”

濑音擺擺手，“把我病床弄下去，你走吧。哦對了，記得自己搞個實驗室，這我可不負責哦~”

最嚴肅的談判完成，最後一句隻像是濑音随口打的補丁。

她一個底層實驗體的确沒有組建新實驗室的能力，但東海達成作為行業頂尖，開個影子研究所不過舉手之勞。

東海達成不疑有他，“好。”

濑音撐着下巴，望着天花闆，輕笑出聲。

組織隻會用光太威脅東海達成，純屬糟蹋他們的父子情深……

如果要讓一個人走向毀滅，那就讓他一步一步為他所愛之人親手鋪好死路，這才是濑音想要的劇情。

而都敢背着組織研究APTX4869了，組織當然也不會放過他。

濑音殺東海達成，怎麼不算名正言順呢？

既然敢觊觎她的骨髓……等移植準備程序開始，等給光太打了大劑量化療與免疫清除藥物，等光太的自身造血系統和免疫系統徹底被摧毀，就到濑音消失的時候了。

這一步是不可逆的，一旦沒有供體，東海光太百分百死亡。

短促的時間窗口不夠選擇新的供體，就隻能寄望與光太父母也就是東海達成自己，雖然隻有半相合，但總比等死好。

但誰說配型的結果不能作假呢？

不是最愛奇迹嘛，她會将那個“全相合”的供體奇迹般送到東海達成面前。

移植後最初情況好轉，他以為成功，但幾小時後急轉直下，急性排異，移植物抗宿主病接連發生，但深有造詣的東海達成不會放任孩子的死亡。

所以摧毀光太造血系統和免疫的過程将會重來一次，二次移植的供體卻再也找不到了。

他隻能選擇與光太半相合的自己。

可半相合的定植成功率本就不高，初次手術失敗，二次成功的可能性不會超過百分之二十。

而光太最好有機會接受第三次移植。

一生中，人體理論上隻能承受一到兩次幹細胞動員，而且必須間隔半年以上——而光太，根本等不到半年。

醫學倫理不會批準東海達成再次成為供體，第三次移植也無從談起。

那麼，深愛孩子的他，會在自己剛組建的私人實驗室裡，再動員一次？兩次？幾次？

劇烈骨痛，頭痛，高燒，脾髒腫大直至破裂……那些濑音早就幫東海達成嘗試過一次的副作用，他會自己一一感受一遍。

掙紮着，直到東海達成深愛的孩子徹底死亡，濑音才會讓東海達成發現，是東海達成親自摧毀的他。

最有趣的，莫過于将他人最純粹的信任與善意磨成利刃，再看着他們親手用它，剖開自己最珍視之人的心髒。

遠比簡單的暴|力，更令人戰栗、更令人沉溺、更令人無法自拔。

時弦濑音早在看到黑沼一郎的計劃時，就深深共鳴過了，隻可惜那人拙劣愚蠢，不該玷污她的愛好。

她的視野逐漸模糊，病房蒼白的牆壁似乎都被染上了血色的陰影，地闆上采血管碎裂的猩紅流淌蔓延開來，身體裡有什麼在蠢蠢欲動，壓抑着，又興奮着。

不會有什麼遊戲比這更有趣了。

給他貪婪，再打破；給他希望，再剝奪；給他絕望，然後從生理到心理一寸寸剖開他。

看看他是不是有顆和她一樣的鮮紅心髒。

這顆心髒被捅破後，又會不會愈合。

“濑音……？！”

突如其來的聲音，像一道尖銳的刀鋒，将她從綿密的黑色漩渦裡猛然劃開一道口子。

一身風衣的松田陣平推開房門，門外晃眼的光線越過他的身形，闖入一地猩紅的純白病房。

他三步并兩步上前，迅速從醫用推車上翻出紗布，包裹住東海達成的手，“到底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