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荊州衛叔遠先生和他女兒令姜。”
孫靈轉過頭,揚眉表示詢問。
“衛公早就想見識蜀錦的織造工藝。”諸葛亮解釋道,“正好這次來蜀郡做客,就邀他們一起來看看。”
劉備在荊州遍訪名士時,與衛叔遠一見如故,多次請他出山做官,衛叔遠卻總是婉拒。他生性淡泊,隻願歸于隐世。
這世間既有心懷天下之人,也有志在山水之士,衛叔遠便是後者。
不過他對劉備的盛情邀請不願生硬拒絕,便趁此機會,攜女一同前來蜀郡做客。
馬車緩緩停下,車簾一掀,先鑽出來個四十來歲的男子,圓臉帶笑,看着就讓人舒服。
孫靈正要上前,就見後面跟着下來個戴面紗的女子。
“這位就是令姜吧?”孫靈笑着迎上去。衛令姜站定後擡手摘下面紗,她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
隻見她嘴唇塗得鮮紅,偏偏隻塗了下唇,看着像缺了半張嘴。眼睛下面兩團青黑,臉頰上卻抹着兩坨紅胭脂,襯得原本就偏黃的臉色更暗沉了。
其實細看眉眼挺秀氣,就是這妝容實在古怪。
這姑娘怎麼把自己畫成這樣?等沒人的時候得提醒她。
孫靈面上不顯,熱絡地拉住衛令姜的手。
衛令姜眼睛一亮,反手握住孫靈:“我早就聽說過你的名号。”
她湊近,壓低聲音:“聽說曹司空和吳侯為了搶你,發動了徐州戰争?真有這事?”
孫靈嘴角一抽,感覺背後諸葛亮灼熱的目光。
“哪有的事!”她趕緊擺手,“這都是誰亂傳的?”
“荊州都這麼說。”衛令姜眨眨眼,一臉失望,“我還以為是真的。”
兩個姑娘頭碰頭說起了悄悄話。
衛令姜一個閨閣女子,知道的趣事真不少。
例如,曹操年輕時偷新娘被追着打啊,一樁樁野史說得有鼻子有眼。
說到關于孫靈的傳聞時,她眼睛瞪得圓圓的,活像聽說書似的。
“這個更離譜!”孫靈聽得直搖頭,“我什麼時候變成會法術的仙女了?”
衛叔遠和諸葛亮看着兩個姑娘說得熱火朝天。衛叔遠直笑:“年輕人就是投緣。”
工坊很大,路很寬,兩邊全是織機的聲音。每間工坊裡都有幾十個工人,有的在煮繭,有的在染絲,有的在織布。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動作熟練,沒人偷懶,也沒人閑着。
整個工坊就像一台大機器,每個人都是零件,運轉得又快又穩。
這便是諸葛亮精心設計的生産模式,即便在現代的半機械化生産中,也未必能如此井井有條。
他做事向來追求極緻,眼裡容不得半點沙子,正是這種近乎強迫症的完美主義,讓蜀錦的生産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諸葛亮停在一排裝滿蠶繭的竹筐前,拿起一個蠶繭仔細檢查:“這些是益州本地上好的蠶繭,但十個裡隻有三個符合織錦的标準。”
他把一個有瑕疵的繭子挑出來放在一旁。
孫靈看到竹筐裡的蠶繭個個圓潤飽滿,大小均勻。工人們把選好的繭子放進大鍋煮軟,再抽絲染色。旁邊的染缸裡,絲線的顔色深淺完全一緻。
“最費時間的是這道工序。”諸葛亮帶他們來到另一個房間。
十幾位老師傅正對照着圖紙,在絲線上做标記。有人用直尺丈量距離,有人系上彩色絲線做記号。
“這叫挑花結本,就像給織機下指令。一個花樣要兩三個月才能完成。”
孫靈明白過來,所謂的挑花結本,相當于現代的計算機編程,将設計圖轉化為“花本”,指導後續的經緯線織造。
這是整個蜀錦生産過程中最耗時、最需要技術的一步。
花本标記完成後,工人們開始上機織造。
諸葛亮指着正在運作的織機說:“織一匹二尺長的蜀錦,需要連續工作七天。”
織造車間裡,震耳欲聾的織機聲此起彼伏。
孫靈捂住耳朵,隻見所有工人都穿着統一的灰色短打,頭上包着布巾,臉上蒙着棉布口罩。更讓她驚訝的是,每個工人耳朵裡都塞着棉花。
雖然環境嘈雜,但工人們絲毫不受影響,手上的動作一刻不停。
孫靈這下完全明白了為什麼蜀錦能價比黃金。
整個參觀過程中,幾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說不出話來。
天色漸晚,孫靈和衛令姜短短相處就已十分投緣。兩人手拉着手上了馬車。
孫靈歎了口氣:“要在江東建這樣的工坊,恐怕很難。”
衛令姜握緊她的手:“不如把蜀郡的蠶種、工匠和織機都運到江東?”
孫靈搖頭:“沒那麼簡單。蜀郡的蠶在這裡吐的絲又細又韌,到了江東水土不服,就吐不出這麼好的絲了。”
“那用江東的蠶絲?”
“也不行。”孫靈解釋道,“用江東的蠶絲,蜀郡的工藝,做出來的算什麼?既不是蜀錦,也不是江東錦。成本高昂卻賣不出蜀錦的價錢。蜀錦之所以珍貴,就是因為它獨一無二。”
衛令姜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這時孫靈發現,握在手裡的這隻手異常柔軟滑嫩。低頭細看,手指纖細修長,皮膚白嫩如玉,和臉上暗黃的膚色截然不同。
她湊近觀察,發現衛令姜臉上的暗沉并非真正的膚色,而是浮着一層細密的粉末。
這手法她很熟悉,在曹營時,她就用過類似的方法僞裝。
“令姜,你這是……?”孫靈驚訝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