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起眼前的湯水,大口喝了下來,這才正襟危坐徐徐道來:“實不相瞞,我這個未過門的妻子是個剛到适婚年齡的女娃娃,人長的秀氣可愛,嫁我一個老光棍确實委屈些。
“我父母去世的早,家裡條件算不上好,到了年紀卻一直說不上親,村裡的人家凡是有适齡女子的都瞧不上我,這一拖就拖了好多年,
“我辛辛苦苦攢下幾石糧食就為了娶個媳婦熱炕頭,哪怕帶個小崽子我也忍了,可就連村裡的寡婦也瞧不上我。唉,我本以為要孤獨終老時,胡老二家的大哥大嫂相繼而亡,他唯一的侄女便住到他們家,轉眼到了适婚的年齡,先前胡老二為她說過親,她好像不并樂意,當然說與我,她也不樂意。
“少女年幼瞧不上我,我本也不欲強求,奈何胡老二好像急于讓她出嫁,也可能是相中我那幾石糧食,此事就這麼定了。”
徐大石侃侃而談,完全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隻是在說到此處的時候停了下來,眼中的期盼轉化成落寞。又似想起什麼一般,眼眸瞬間亮了起來。
他緩緩靠近,聲音低了許多:“我都懷疑她不幹淨了,否則那麼着急說與我。”
尤錦一眸光倏地一冷,眼底浮起一層薄冰般的輕蔑。唇角雖還噙着笑,可那笑意半分未達眼底,反倒透出幾分鋒利的譏诮。
“事關女子名聲可不能亂說。”
許是想到前世的季瑤,名聲就是女子的性命,有損名聲的話這麼輕而易舉的從男人口中傳播,同殺人又有什麼區别。
誰曾想那徐大石一副俨然見到的樣子:“在同我定親之前,那胡朵就因為不滿胡老二替她說的親事離家出走過,聽聞當時尋了一夜未果,第二日她自己回來的,也就那之後才開始說與我。我知曉自己的境況,所以并不嫌棄她。
“定親之後,我也是滿心歡喜,将家中重新規整一片,隻等着日子到了拜天地。
“哪裡想到日子還沒到,我一睜眼,夢中耳鬓厮磨的女子如鬼魅一般站在我的床前,吓得我七魂丢了三魂,若不是我躲得及時,恐怕命根子就要沒了。”
徐大石好似回到那一夜,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栗。
尤錦一垂眸,眉心微微攏起,還有許多地方她尚且不明白。
既然先前議過親,為何最後非要讓胡朵嫁給徐大石?胡朵叔叔家的條件要比徐大石家好上許多,偏偏就因為幾石糧食将自己的侄女嫁于寡婦都不願嫁的老光棍。
一直未開口的蕭乾元在看到尤錦一陷入沉默後,驟然開口:“用幾石糧食換來的妻子就這麼跑了,你心中能咽的下這口氣?”
提及這個問題,方才還有些落寞的徐大石嘴角已經咧到耳朵後面:“不妨直接告訴兩位,我那尚未過門的妻子其實沒跑,她因為謀殺親夫的罪名判處死刑,郡守大人知我可憐便連本帶利的将那幾石糧食還給我了。”
尤錦一眸光蓦地一亮,眼底重新暈染上一抹笑意。
蕭乾元敏銳地捕捉到她眼底那抹稍縱即逝的笑意,那種即将捕獲到獵物得意的小表情。
徐大石沉浸在自己的興奮中,完全沒有察覺到前面兩個人的心思。
“小……夫人!”
庭院傳來楚竹的聲音,尤錦一聽聞聲音,立刻起身迎了上去。
尚未走近,便瞧見楚竹身上已經挂了彩,好在整個人精神奕奕,倒是跟在她身後的秦起臉色不太好看。
他沒有再見的喜悅,隻默默地垂頭站在蕭乾元身後。
楚竹緊張的查看尤錦一的身上,查看有沒有傷口,出門前她可是答應了銀钿,要将小姐分毫不差的帶回去。
擡起尤錦一左手的時候,明顯察覺到她吃痛的樣子,心中已然有數,又因他們二人身後一個不知身份的陌生人,她閉口不言。
自責之色盡顯眼中。
徐大石驟然見到楚竹,貪戀之色溢于言表,急忙上前細瞧了一番:“姑娘可有婚嫁?”
楚竹不解,困惑的立于尤錦一身側。
“她可是……”
“你尚有婚約在,與旁人議親不合适。”尤錦一打斷要推脫的蕭乾元,有些惋惜的看向徐大石。
一聽這話,徐大石自認有戲,慌忙說道:“尚未成婚,那幾石糧食也已經歸還,是以不算有婚約之人,各自嫁娶自不妨事。”
尤錦一滿意的點點頭,尚未答話。
楚竹手中的劍已經出鞘:“楚竹無意嫁人,若不能陪在夫人身邊,楚竹願自裁于此。”
劍出鞘,駭得徐大石連連後退,得見楚竹要殺人的架勢,又想起那一夜胡朵持刀而來的模樣,不由得連連擺手:“我隻是問問,并無迎娶之意。”
尤錦一搭在楚竹的手腕上,示意她收起長劍,這才不慌不忙的走向徐大石,想要将他扶起來。
蕭乾元卻先她一步将徐大石扶起:“你若想娶妻,自然簡單,一定不要口是心非,我就是明白了這點,才娶得嬌妻。”
尤錦一迎向蕭乾元投來的目光,他刻意加重嬌妻二字,似有諷刺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