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陽光射進了屋子就像上了一層輕紗。
樓下吊嗓子的咿咿呀呀叫醒了夢中人,她睜開朦胧的眼,時間停頓了幾秒,條件反射般轉頭,空無一人。她恍惚覺得自己做了回春夢,可閉上眼,一夜溫存那麼清晰。忽然一個念頭砸在腦殼,再去觸摸床單,還好。她松了口氣,突然又被自己這般無聊的想法感到羞恥。
我在幹什麼?怎麼會這樣?真的。。。太瘋狂了!
此時,樓下的唱腔時而流麗婉轉,時而氣勢磅礴,伴着鑼鼓點點,越發震撼。
雪桐早無睡意也不想躲避,穿衣下樓。
朝陽灑在院子裡,門前的河水微瀾。阿婆穿着大紅戲服在唱:“催戰馬,不停蹄,日夜兼程。奉母命,入異邦,探聽軍情。。。。”小衣在旁邊擊打一面鑼鼓一邊幫腔。看見雪桐便走過去說,“也不多睡會兒,吵醒了麼。”
雪桐點點頭又含糊一句:“哦,不是吵醒的。這個,阿婆唱的什麼戲?”這種場合當然不合适解釋什麼。
小衣看到她的臉頰透紅,抿嘴一笑:“你猜。”
雪桐認真聽了片刻,說:“像是昆曲,又過于的高亢爽朗了。”
小衣笑道:“猜對了一半。這是昆劇的一種,過去鄉下唱年戲很流行的,也叫草昆。你看奶奶七十五了,手眼身法步,招招式式不減當年,可謂藝術常青樹吧。”
雪桐重新打量着老人,白發已蒼蒼,碎花對襟衣,簡約而不失典雅的首飾裝扮一位七八十歲的老人格外亮眼,腰闆挺直,嗓音洪亮,有着不同于尋常人的精氣神。
“歲月隻是為阿婆增添了精彩的人生,沒有多餘的印記。”她沉浸戲中一時忘記了尴尬。
小衣說:“奶奶這出《楊八姐遊春》可拿手了,我也會唱幾句。”
“嗯?”雪桐回頭看她。小衣走到場子中開口唱道:“都隻為,邊延上,常動刀兵。破頑敵,入虎穴,為保升平。誰識我,天波府,如花嬌身。。。”奶孫二人一同唱:“歸心,似箭,弓穿雲。馬走,千裡,揚塵土。人闖三關,添精神。”
戲曲之美在于身段和唱腔,她身段動作優美,眼睛帶着亮光,表情十分投入。雪桐忍不住拍手稱贊,不敢相信她這麼年輕會把昆曲唱這麼好。也忘了即将面對的事情。
奶孫二人配合得十分默契,唱到高/潮處阿婆還做了個翻滾的動作叫雪桐驚掉了下巴。
“阿婆,您老人家這功力叫人佩服啊!”雪桐豎着大拇指。
“老喽!從前還能唱白素貞呢,那一連串的‘蛇步’才是了不得的功夫!”老人有點喘氣,想是累得不輕。雪桐扶着她坐下,一邊問:“那白素貞的蛇步很厲害吧?”
小衣拿來水杯給奶奶,又對雪桐白了眼:“奶奶可不許折騰了,那一連串的蛇步耍下來簡直要人命呢。”雪桐忙說:“隻是有點好奇,沒有别的意思。”阿婆笑道:“好奇什麼,昭兒可以唱白素貞啊。”雪桐訝異一聲,看着小衣。小衣撇撇嘴,搖着老人說:“你出賣我了,奶奶!我可不唱。”阿婆站起來說:“不跟你鬧。你們說話,我去橋頭買早點。”
此刻隻有晨風的聲音。小衣放下盤起的長發,仰着脖子把發絲捋到肩後。
雪桐拿毛巾給她,眼睛掃到她秀麗的脖頸不禁臉紅心跳。禁不住想起她在她懷裡,如跳動的音符,美麗而瘋狂。富有彈性的肌膚在掌中如流水般潤澤滑膩,帶來陣陣舒爽,叫人丢了理智忘了道德。
如果那是因為沉醉于水鄉分不清人美還是景美尚可原諒,可此刻她卻回味那份甜美的感覺該如何饒恕?
她這邊神思遊離,小衣接過毛巾,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嘴角露着自得。
“夢這麼好不舍得醒麼。”
雪桐暗呼糟糕,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緊張什麼。”小衣湊近她。
“。。。你,會唱戲?”雪桐問出這句話就後悔了,立刻改口,“你唱得不錯。”
“嗯,學戲比學說話還要早呢。”小衣也不在意她轉開話題,“小時候,奶奶下鄉唱年戲會帶着我,耳濡目染得多,自然就學會幾段。”
“這麼好的資質,怎麼轉行了?”雪桐喝了口茶,努力掙脫困境。
“喔,奶奶說唱戲太苦就不給唱了,就是偶爾陪她老人家過過瘾罷了。”小衣擦着頭發,不急不慢地解釋。
雪桐沉默了一下,說:“民間藝術的魅力在于自然雕琢,少了功利性,如果給以引導和發展,會有很好的前途。”她在考慮寫一篇關于民間戲曲的專訪,為挖掘民間藝術出一份力。剛生出這個念頭就看到迎面而來的一張臉。
“你。。。”她遲鈍得看着她靠近。
小衣毫不收斂地在她嘴角吻了一下。
一陣電流從她們身上流過。
這是靈魂的顫動,最深層的渴望。
一時之間,兩人呼吸有些急促。
小衣展開手臂環住她的肩,風吹起兩人的發絲,空氣中霎時間彌漫起淡淡的梨花香。
雪桐愣了愣,卻又禁不住感覺的驅使,任由她再次咬住她的唇吸吮。
漸漸地,火花開始準備爆發,但就在爆發前,雪桐退了一步,想說什麼又覺得說什麼都是廢話。
“又怎麼了。”小衣輕輕一笑,“夜裡,,,不美好嗎?”
聞言,雪桐驚愕半晌。怎麼會,她怎能可以說得這麼直接?!太明目張膽了!
小衣搖搖頭:“怎麼搞得是我欺負你了?你是不是冒充大人的小孩呀?”
雪桐有些無奈又很慌亂。她面對過槍林彈雨,也面對過婚姻出軌名聲損毀,多麼混亂多麼不堪的局面她都挺過來了。可今天,面對這樣一個女孩變得手足無措了。
她坐下來,覺得口渴,拿起水杯又沒水。天,我該怎麼處理這個荒唐?
卻聽小衣說:“不用想太多,順其自然就好。我想保持一點空間的,可剛才沒能忍住。”她并不想破壞她們之間微妙的關系,還是細水長流為好。
雪桐再次無話可說,困擾她的難題被年輕的女孩輕描淡寫了。
“我不是,不是。。。隻是,隻是我需要時間好好想想。”雪桐咬咬牙,我是年長者,應該承擔責任。
“不是什麼,隻是什麼,你好複雜。”小衣輕笑一聲,走近她說,“真的不要想多了,不過一個吻而已,不算什麼的。”即便在她心裡,迫不及待的想要更進一步,想要更多。但是,她不能太急,太急于求成就會斷送好不容易才構建的關系。那是愚蠢的做法。
雪桐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心道:可是,我們明明發生了不該發生的。。。關系。
那一幕情景電影忽然地就在她眼前上演:她吸取着她口中的柔軟與香甜,她的呼吸變得短而急促,仿佛房間内的空氣已被彼此抽取殆盡。嗅到她身上讓人沉醉又使人興奮的芳香,感覺着她甜蜜的戰栗。用力箍緊她纖細的腰肢,急切地索求更強烈的感受。舒适的微風吹進閣樓,撩拔着彼此的感官,更燃起彼此的熱情,奪走彼此的理智。
是因為太寂寞才産生的饑渴嗎?是因為孤獨才發生的愛情嗎?
一定是的。可是,為什麼是這種愛情?一種離經叛道不被祝福的違背常規的同性之情呢?!
如果回到現實中,那麼,是不是就可以回歸常态。
“我想我該走了。”
氣溫忽然下降了幾度。
小衣哦了聲,看見阿婆拎着籃子回來了,笑道:“該吃早飯了。”
雪桐又有種落寞感,難道眼前的女孩子對待愛這樣輕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