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蘋有點吃驚,啊?你去找你媽了?
雪桐的家事,巫蘋十分清楚。雪桐和她媽媽并不來往,關系十分淡漠。她也勸說雪桐不要抓着過去不放,母女親情是割不斷的。可是雪桐不能原諒母親,無論怎麼勸說都無濟于事。
這次為了小衣,雪桐去找她母親幫忙,實在意外。
雪桐淡淡一笑,我隻是給白教授找了一個好學生而已,不要大驚小怪。
巫蘋哼道,你還真打算和她發展了,都把人弄去上海了。你就沒想過後果?她會對你的生活造成什麼影響?
雪桐望着窗外人來人往。
既然發生了,我接受一切後果。
巫蘋無可奈何,周雪桐,我希望你不會後悔。
午間時光流逝在玻璃的棱角裡。雪桐想調節氣氛便邀巫蘋去民營劇團參觀。
兩個好友剛走出咖啡館。雪桐的手機響了。
小衣在電話裡說,晚上八點來大舞台。
雪桐說不必了吧,你們團也是《白蛇》,《白蛇》我看過很多很多遍了。
小衣說,這次不一樣。雪桐說,改了戲還是大差不差。
小衣笑着說,我的雪桐大人,請不要以慣性思維來看事情。你來親眼看就會發現有不同。你要接受這種不同。
雪桐不免好笑,有何玄機。
小衣又拖長了聲調,桐,你要不來會後悔的。
挂了手機,雪桐看着一旁抽煙的巫蘋有些難為情,我們去民營劇團吧。
巫蘋哼着說,不怕你的小情人生氣麼。
雪桐捋了捋頭發,不管你信不信,我對小衣沒有企圖的。遇見這樣資質好又真心追求戲曲藝術的女孩子,我很難不去幫她。
巫蘋說,但她對你有所圖。
雪桐一笑,用她的青春年華圖謀我這朵凋零之花嗎?
巫蘋哼了聲,那可說不準。現在最流行的愛情不就是年下攻年上?再說你周大美女可是永不凋零之花,隻會越開越豔。
雪桐推了她一下,又拿我開涮。
巫蘋知她主意已決,再怎麼勸也枉然。周雪桐就是這樣子,看起來溫柔可親實際上意志堅決,很難改變她的想法。
烏鎮大舞台,當晚青春版《白蛇》就在這裡上演。
雪桐在門口沒看見小衣,就跟着觀衆群走進劇場。
“千年等一回,此情無悔。是與非問誰?三生愛永相随。淚在飛,淚在飛,化作一江滔天水。”
這段唱詞在劇中反複出現,唱出了這段愛情悲劇,也唱出了昆曲劇團打造此戲的思想立意。
突出的就是一個‘情’字。
演出中,演員們的表演十分到位,唱功相當不錯。劇中的武打戲場面宏大,赢得好評。一向眼光挑剔的巫蘋也開口稱贊,這個青春版白蛇獨樹一幟,很抓眼球啊。
雪桐看着演白素貞的演員目不轉睛。劇中的白素貞在遊湖時端莊嬌羞,在盜草,水鬥時英武剛烈,在合缽時又哀怨凄美,引起觀衆連連鼓掌叫好。
這個白素貞演得不錯。巫蘋忍不住贊道。
雪桐看得似醉,小衣說的對,看過千萬遍白素貞也不抵這個白素貞好看。
巫蘋看到雪桐盯着白素貞眼睛發亮,喂,不要告訴我她就是你的小情人?
雪桐的臉上露出了迷戀:我沒想到她演的這麼好。
巫蘋順着她的目光去看舞台上唱着千年等一回的‘白素貞’。她嗓音清亮,功底深厚,柔中帶剛,剛柔相濟,舞表結合的十分完美。
難怪你會喜歡她了,果然非池中之魚。
雪桐點點頭說:這條路不好走,我隻想送她一程。
巫蘋說:你别騙自己了,我都看得出你動情了。我都預料到未來了,你幫她去上戲深造,花錢托關系幫她成名。然後她離你而去。你再一次孤家寡人。
雪桐回頭看她一眼,幽幽一笑:她去上海追求夢想,我去全國各地采風。沒有多少交集的。所以巫總編大可放心我會陷進去。
言不由衷嗎?或許她隻是用這個理由說服自己蠢蠢欲動的心。
巫蘋看看她:這樣為她值得嗎?
雪桐看着台上最後一幕說:如果非要說愛,我想我是愛上了長在她身上的戲曲藝術的根。
當小衣看見站在化妝間門口的雪桐,她來不及卸下臉上的濃墨重彩,跑到雪桐面前。
“我以為你不來了。”長長的睫毛挂着雨滴,“喜歡嗎?很久沒唱過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而哭。後來她回想今天這一幕,才知道那些淚是為了什麼。
雪桐走上前按住她顫栗的肩,有些激動地說:“好,好極了。”此時說什麼都顯得多餘。小衣遂拉起她的手,“你幫我卸妝。”
楚傑看着她們拉着手走進了洗手間,臉上露出了一抹恨意。
沒有卸妝油也沒有卸妝棉。
雪桐看着她臉上的濃妝搖搖頭,準備出去。
小衣拉着她的手說:沒關系。你慢慢卸就是了。外面好多人我不想出去。
她靠在水池邊,乖巧地送上小臉,笑意盈盈。
雪桐拿出濕紙巾一點點擦着她的臉。雪桐平時并不化妝,隻是簡單地做些護膚。所以對卸妝這件細緻的活兒并不熟練。那雙習慣握筆的手顯得有些笨拙。
埋怨聲響了起來:桐,你不要這樣擦啊,會把臉擦出皺紋的。先打濕了從外邊往中間擦。。。擦的太輕了,這樣擦不幹淨。。。我的睫毛被你扯光了。。。我真懷疑你是不是女人了。卸妝都不會。。。
雪桐開始冒冷汗。
小衣惬意地仰着下颌看着她愛慕的女人,那眼光又黑又亮幾乎要将她吸進去。她在故意調戲她的記者大人。
雪桐緊抿着的唇角向上勾起。她知道小衣故意戲弄。但她不介意。随着愈來愈熟練的動作,一張清麗精緻的臉出現在她面前,就像剝了殼的雞蛋,每一個毛孔都帶着水潤。
雪桐伸手捋了捋她垂下的發絲,聲音寵溺:好了。
小衣探身依偎她,下巴擱到她的頸側,笑着說:以後,我想你天天為我卸妝。
雪桐抱着她,不知怎的,她越感覺到小衣的依戀,越發感到不安。也許将來事情并不會按照她安排的軌迹去發展。但是她認為小衣始終有一天會離開她,一時的迷惑是每個女孩成長中必有的曆程吧。
既然預測到了結局,交付的越少分離的時候痛苦越少。
而此刻,她擁有這個女孩的愛,就夠了。
雪桐松開她說:好了,我們再呆在這裡那位女巫大人得變成金毛獅王了。
小衣撲哧一笑:啊,那個巫總編麼?
雪桐點點頭。
小衣剛站起來就叫道:哎呀,我腳麻了。
雪桐頭皮發麻。當她半抱半扶着小衣出現在劇場門口,巫蘋臉上黑線一堆。她看到小衣兩條細細軟軟的胳膊纏着雪桐,整個人是貼在她懷裡。那個親密叫人不往那邊想都不可能。
她都沒過去和雪桐說話,轉身走了。
“巫總編好像生你的氣。”小衣笑嘻嘻地,卻沒離開她半分。
雪桐知道她故意表現也不點破。她知道自己在縱容小衣。
“你不在意那些?”小衣歪着小臉。
“你希望我在意麼?”雪桐把問題丢回去。
“我怕你在意。”小衣在她耳邊低語。
雪桐眉梢一彎,想都沒想就說:“我不在意。”
小衣不樂意了:你回答的這麼快,一聽就沒誠心。明明是在打發我。
雪桐保持緘默,是的,其實她很在意。
也許隻有在烏鎮,在遠離生活的地方,讓心放縱吧。
她是矛盾的,她不是沒想過讓小衣去上海走進她的生活圈将會引起多麼大的波瀾,但是她不能阻止内心的真實想法。
或許,在她的内心深處,她在渴望一種東西。這種東西是多年來她欠缺的。她希望有人來填補它。這個人是不是小衣呢?她有一種賭的心理,如果是,她接受。如果不是,她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藝術,也就沒有什麼後悔的。
小衣似乎被冷落了,趁她還在神遊之際,把她抱在懷抱裡。
雪桐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她吻住了唇。
街上行人不多,又詫異又好奇地看着站在燈影下擁吻的兩個女人。
民宿的紗燈籠與路邊琉璃燈發出的燈影交織在一起,與月華争輝,旖旎迷離成绯彩流霧。